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紅豆醋娘

第14頁 文 / 常歡

    「可是……」楊瓊玉張口喊道。

    「別管他了,去幫忙救火吧。」劉文向江磊楊瓊玉兩人使使眼色,又回頭盯著那大勢已去的阜雪樓,不禁黯然。

    這一燒,燒掉卜家牧場在江南一半的產業,也難怪身為當家的梁紅豆要這麼傷心了。

    夜色中阜雪樓燃燒的聲音越來越遠,陪伴她的只有懷裡的廚具,還有越來越加劇的腿傷。

    ☆☆☆

    一個人真要倒楣,那楣運來時,連城牆也擋不住。梁紅豆含淚想著,明明人是壓在那混蛋身上,結果被壓的人沒事,自己倒傷了腿,這是什麼狗屎道理?

    「你去哪兒?」身後,馮即安問道。

    「回阜雨樓。」她拭去淚,漠然的回答,腳下仍不停。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就不相信沒有男人,女人就回不了家。」她突然扭過頭惱怒的瞪他一眼,隨即痛得揪起眉心來。「不必你照顧我。」

    「你受傷了。」比起她的一拐一拐,馮即安突然覺得自己的腰傷微不足道。大概是跌昏了,他拍拍腦袋,試圖讓自己清醒點;然而,那感覺還是一樣。明知這場意外不干他的事,但他還是見不得她受一點傷。

    非常怪異,他向來把這種事分得很清楚;碰到事情了,就實事求是的把問題解決,不會氾濫的付出憐憫給不相干的事或人。

    一定是他曾救過她的關係。

    噯噯噯,莫怪師尊生前老勸他:女人像毒籐,沾上了非死即傷。

    「紅豆兒。」

    「走開。」

    「那你讓我幫你拿東西。」他又趕過來,討好的替她接過盆子。

    「不要。」她大力收回手,腳下一個不穩,整個人摔倒在地,東西乒乒乓乓滾了一地。

    「你不是不在乎嗎?你滾哪,誰需要你來著?你有你的花牡丹就夠了,幹嘛來招惹我。」

    這是什麼跟什麼!馮即安歎息連連。天知道,是誰來招惹誰?趕過來她身旁,才觸著她的衣角,梁紅豆眼淚一滑,突然放聲大哭。

    這一哭,把馮即安整顆心全哭得亂七八糟,他左顧右盼,卻發現整條街的人全部湧到火場那兒去了,根本沒人注意到他們這邊,一時間他竟手足無措起來。

    這心情唯天可表!這輩子,他還沒被個女人弄得這麼頭大。前一秒鐘她還指著鼻子罵他,後一秒卻哭得唏哩嘩啦,這可怎麼是好?

    「別哭啦。」他蹲下來拍拍她。天知道他也想哭了,頭好痛呀。

    不拍還好,他的手才輕輕碰上她的肩,梁紅豆側身倒向他,哭得更是猶如洪水潰堤。

    無法可想之下,他乾脆把她背起來,又替她把那些瓶瓶罐罐撿起來,朝阜雨樓走去。

    忙了一整晚,梁紅豆最後一點力氣似乎都在這場哭泣中用盡了。趴在馮即安的背上,眼淚雖然停了,但紅通通的鼻子熱熱的貼著馮即安的頸窩,一抽一抽的沒完。

    怕又有什麼更傷腦筋的舉動,馮即安不敢再勸她,只是沉默的往前走。

    隔了好久……

    「紅豆兒。」他輕聲喊。

    「紅豆兒。」

    喚了她幾聲,都沒有回音。

    最後馮即安才發現,梁紅豆竟伏在他背上睡著了,淚水在她薰黑的臉上劃出兩條白痕,那模樣看了教他又氣又好笑。

    原以為無論時光怎麼變化,她仍該是他所曾經疼憐的那個小女孩,但……事實似乎有違所想。

    「小丫頭。」他搖搖頭,狀似哀怨的輕歎,唇角卻以旁人難以察覺的些許角度微微翹起;似乎在這時,才願意流露出從不對她說出的不捨與疼憐。

    踢開腳下的小石頭,他們走到長街的尾端,人煙漸漸少了。

    夜色裡只有他負著她的腳步聲,細細碎碎灑在青石板上。這中間,只是一種莫名的安靜圍繞著他。

    如果馮即安能有所覺悟,他自會明白那種感覺——是種明日幸福的東西。

    ☆☆☆

    翌日,渾身的酸痛弄醒了她,一睜開眼,梁紅豆彈起身子,不可思議的瞪視著正上方直盯著她的劉文。

    「怎麼了?火滅了嗎?財物損失如何?」話還沒說完,一聲唉喲,她突然抱住小腿,痛呼出聲。

    「別亂動!」劉文忙不迭的把她推回床上,粗聲歎了口大氣。「你腳扭傷了,乖乖躺好。」

    「可阜雪樓……」

    「操什麼心,有我和阿磊在,你只管好好養傷。」

    「一點小傷,有什麼好養的。」她拉起被子喃喃抱怨。

    「還敢逞強,」劉文捋捋鬍子,沒好氣的瞪她一眼。「真該閃到你的舌頭,才得安靜個一時半刻。」

    「樓燒了已經夠悶了,你還這樣罵人。」梁紅豆一臉懊惱。

    「別難過了,至少咱們盡力了。唉,燒得一點兒都不剩,該是被人縱火了。」

    「縱火?!」梁紅豆這回身子彈得更高。「誰會幹這種事?哪個渾帳敢做這種事!」

    「那也只是我的猜測罷了。」劉文惱火的瞪著她。「這麼衝動幹什麼?」

    「不用猜了。」她捏住拳頭,氣得七竅生煙。「這是最好的解釋。」

    「紅豆丫頭,聽乾爹一句勸,阿磊和瓊玉丫頭的事已經解決了,你也該定下心了,阜雨樓交給他們兩人。」他臉色越來越嚴肅。「看看昨晚,哪個人像你這麼瘋狂,為了幾隻值不了幾個錢的破鍋破碗,差點連小命都沒了,要不是馮即安衝上去抱住你,你呀你……」劉文說著說著,狠狠戮了她額頭兩下。「要真有個三長兩短,看我怎麼跟綠蔻兒說去!」

    「哎喲!」她護住額頭。「別這麼戳人,很疼的。」

    「你也知道疼嗎?要知道疼,乾爹心更疼,喏,這回傷好了,就跟我回牧場去。」

    「不要。」

    「紅豆兒。」

    父女兩人怒視半晌。

    「難不成你對馮即安還不死心?」

    一提到馮即安,梁紅豆呆了呆;昨夜最後的一個記憶,她只記得,自己迷迷糊糊靠在那男人的背上睡著了。

    那麼……也是他送她回來的?梁紅豆咬著唇,靠著床邊玩著帳幔的銅勾,臉色泛紅起來,有些著惱自己這麼不濟事,竟一路睡過了難得和他這麼靠近的時候。

    但那有什麼用,心裡一個聲音潑出冷水。他已經表明得很清楚了,他待她只像個妹妹。

    梁紅豆鬆開銅勾,長吁了口氣,沮喪的瞪著天花板。

    「紅豆兒。」劉文推推她。「乾爹問你是不是對馮即安還不死心。」

    「沒有的事!」她回神惱怒的大喊。「我花了這麼多的時間和心血在這兒,你要我說放就放,我辦不到!」

    見她白日裡發起呆來,顯然是不肯跟自己說下去了,劉文一時拗不過她,竟無話可說,只氣沖沖的走了。

    ☆☆☆

    晌午用飯時間一過,阜雨樓後的碼頭難得一時半刻顯得如此寂寥,人聲散得乾乾淨淨。馮即安自門外進來。到阜雨樓之後,他一直都是走陸路辦事,幾乎沒到廚房外的碼頭來。和櫃檯後的土豆打了招呼,他信步走到廚房去。

    廚房裡空蕩蕩的,只有灶上的湯仍散著殘餘的香味,灶裡的爐火大半都熄了,陽光映過天窗,亮晃晃的溫度教人出了一身汗。

    平日幫忙的幾位大嬸早早小歇去了。

    「都過了晌午,這兒還這麼熱。」馮即安皺眉,喃喃說道。走出廚房,碼頭濕漉漉的,已被洗刷過,湖水悠悠的流經碼頭下方的河道,幾許涼風,不落痕跡的掃過馮即安的臉頰;不同廚房的濕熱,這裡雖無遮蔽,卻清涼透光。

    他四顧張望,看見梁紅豆坐在菜園柵門角落,地上一個淺淺的木盆和大碗公,頭頂一片方方正正絲瓜棚架子,垂著黃花卷籐垂下,落下一大塊陰影,正好罩著她整個人。

    「紅豆兒。」

    女孩置若罔聞,一張臉垂得低低的。

    他又喚了一聲,走過去想要看看她到底在幹什麼。

    劃下最後一刀,手上的蘿蔔總算有點兒白兔跳躍的形狀了,梁紅豆鬆了口氣。抬頭,一見到他,手裡的小刀一鬆,咚一聲掉進木盆裡。

    「你哪來的衣服?」沒問他怎麼會出現在這兒。從那一晚後,他們不約而同、有意無意地避著對方;梁紅豆就連平日馮即安吃的飯菜,也是特意命人送到他房裡,好似下了決心,不再對他生情。

    梁紅豆瞪著他的衣裳,被那身打扮驚呆了。

    拋卻以往寬寬鬆松的長袍,他身上罩著阜雨摟夥計的專屬制服——一套淺藍色的短衫及深藍束腰,看起來更顯高挑精神。

    馮即安摸摸身上這套阜雨樓夥計的制服,有些喜孜孜的。「好看嗎?楊姑娘給我的。」

    「你你你……你又不是夥計,穿這衣服做什麼?!」她跳過去,上下其手,心頭沒別的念頭,只想剝掉他這套衣服。

    「胡鬧胡鬧,萬一客人見了你,要你抹地倒水,你怎麼辦?簡直就是自毀身價!」

    「噯。」他變了臉,拉緊衣服急急躲開她。方才胸口給她突然這麼一抹,心裡居然小鹿亂撞,馮即安暗罵自己不濟事,卻又板著臉孔瞪她。「少迂腐了,一套衣服就能自毀身價,我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身份,不過好玩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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