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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頁 文 / 常歡

    她茫然地搖搖頭。「那是我唯一想得到成全他的方式,要恨……讓他恨吧。」

    「阿貴!」喬恆在門口輕喊。「老太太在問了,趕緊讓葦柔進來吧。」

    ☆☆☆

    「老夫人找葦柔來,不知為了甚麼事?」她福了一福。

    「咱們就開門見山地說,我找你來,是希望你能答應進喬家門,為釋謙延續一門香火。」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面對這麼直接的要求,白葦柔仍不禁楞住。

    「我都看見了。」她拄著枴杖站起來,一雙眼睛像利爪直逼白葦柔。「那一晚釋謙受傷的時候,你偷偷進了他的房裡。要說你們真的沒有甚麼,我是再也不相信了。」

    幕廉一掀,喬釋謙氣憤的眼神怒視著母親,後頭的趙靖心扯住他,一臉淚汪汪地懇求。廳外窗下,一群下人屏息靜觀這一切,誰也不曉得結局會變成甚麼樣。

    「釋謙,我求求你,別任性了好不好?」

    「這跟任性無關。」他回頭冷冷一瞥,復而轉頭望向喬老夫人,目光始終沒有朝白葦柔看去。「靖心,我已經作了決定。請你自私一點,請你也為自己想想,好嗎?」

    她淚眼望他,卻察覺背後有雙更嚴厲的眸子似刀爪般要射穿她。趙靖心在心裡狂喊,一步錯、步步錯,再堅持甚麼都是沒有用的。

    「老夫人,恕奴才不能答應。」一直默不出聲的白葦柔忽然插口喊了一句。她盈盈跪倒,卜伏在地久久沒有起身。

    喬釋謙倏地停止掙扎,無聲凝望著她。

    對不起,我只能負你,葦柔。他心裡說得字字是淚,全是決裂的心痛。

    而她抬眼,僅僅只是朝他看了一眼,那瞳仁中有太多不言而明的心情。

    她的沉默無言,有諒解、有寬容,更有對他執拗的深情。

    森冷的大廳裡,他們倆悵然對望,只覺神傷。他們寧願成全殘缺,也不要虛偽;他們走了一大圈,還是掙脫不了這樣的結局。

    「葦柔,你……」趙靖心鬆開喬釋謙的手,目光在兩人間流轉不定。

    喬貴突然出現在門口,走進來跪在白葦柔身旁。

    「葦柔不能嫁少爺。老太太,早在一個月前她就允了阿貴,她是阿貴的媳婦兒。」

    喬釋謙如遭悶棒捶擊,直瞪著白葦柔。

    趙正清衝出來,也是一臉不可置信。

    「你要嫁他?嫁阿貴?」他衝上前掀起白葦柔,指著阿貴問。

    那是她唯一可以想到最圓滿的方式。她直視著趙正清,無視他加重在手臂上的痛楚,一個勁認命地點頭。

    喬釋謙拉開趙正清,走到她面前,輕柔地握住她被捉痛的手。

    「姊夫,你攔我做甚麼?難道你沒聽到她要嫁給阿貴?」

    「我是個……懦弱的人,請原諒我。」他聲音很輕、很啞,只有離他最近的趙正清和白葦柔聽得明白。

    白葦柔沒有多說,鬆開他的手,慢慢卜伏到喬貴身旁,抬頭凝視喬老夫人和趙靖心。

    「葦柔謝謝老夫人和少奶奶的厚愛,可葦柔配不上,請老夫人諒解,請老夫人成全。喬家對葦柔的恩,葦柔這輩子都會記在心上,請老夫人別再為難少爺、少奶奶。」

    再怎麼預料,喬老夫人都沒想過會是這種情形,她懊惱地瞪著喬釋謙。

    「你沒話說嗎?」

    喬釋謙木然地搖搖頭。

    「我有話說!」趙正清激動地跪在白葦柔面前。「為甚麼?你明明不是真心的,為甚麼?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傷害了多少人?葦柔,你太自私了!」

    「請趙大夫別這麼說。」替白葦柔擋開是非的,依然是喬貴寬厚的肩膀。方纔那幕戲,是白葦柔今早來喬家時,特別找他談的。明知道喬釋謙如果知道這種欺騙行為,一定不會原諒他,可是他還是決定幫了。

    白葦柔捧住臉,忍不住嗚咽。

    「別傷心了,你也是為了少爺、少奶奶好。你身子不好,別想太多了。」喬貴安慰她。

    ☆☆☆

    兩個月後。

    「我想找葦柔陪我到慈雲寺上香去。」趙靖心理好衣裡,忽然開口。

    繡兒正替她繫好襟上的紐襻兒,突然亂了手腳。

    「小姐您……」

    一旁的喬釋謙抬起頭來。「讓繡兒陪你去便成了。」

    「是呀,小姐,都是繡兒陪你去的,而且葦柔……她……唉。」繡兒有些口齒不清。

    趙靖心若有所思的望了喬釋謙一眼。她別過臉,聲音變得很淡漠:「有甚麼不好的?我和葦柔一道燒香,有甚麼不好?再說她都是阿貴的媳婦兒,不是嗎?你今兒個不是派去姚媽那兒幫忙嗎?我總要留個人服侍我吧。」

    「小姐說的是。」繡兒不敢再多言,急忙去通報了。

    對鏡子的自己做最後一次巡禮,她扭頭望著喬釋謙靜靜一笑。

    「我沒別的意思。她已經嫁了喬貴,我不可能再懷疑你們之間有甚麼。」

    喬釋謙不再說甚麼,三人之間的尷尬看似在月前喬貴和白葦柔的簡單行禮儀式中落幕了。可,雖然知道那是必然的結局,但他那一夜仍坐在房裡喝得酩酊大醉;而暴露在他和趙靖心之間的縫隙並沒有隨著流言結束,反而愈來愈大。趙靖心表面笑著沒表示甚麼,但卻在有意無意間,藉著冷嘲熱諷刺他幾句白葦柔的下嫁喬貴已重傷了他,再面對趙靖心不定時的歇斯底里,即使他再怎麼努力去守護她、照顧她,全都被她當成同情憐憫。

    拎起報紙,他不想再說甚麼,一個人靜靜地走出去。

    趙靖心在院外和白葦柔見了面,過往情景再不復見,橫互在兩人之間的只有沉默;連駕車送她們去的喬恆都覺得不對勁,卻不敢說甚麼。

    往慈雲寺的路大半條全是依山勢而開發的,車子顛顛抖抖地走著,白葦柔心念忽動,轉頭偷瞧了趙靖心一眼,卻見她視而不見地瞪著前方,一把刀柄正自她袖子掏出。見到它的刀,白葦柔大驚失色!

    「我真的很想把釋謙讓給你。」她輕喃。「我也相信你一定會對他很好,可是……現在我做不到。你們都不給我時間,你們都在騙我、都在逼我!」

    「少奶奶!」

    「為甚麼你要這麼賤?全天下的丈夫誰不搶,就搶我的?」她突然聲嘶力竭地吼起來,刀子朝白葦柔心窩刺去──「為甚麼?」她尖叫,蒼白的臉上透著奇異的光芒。

    「少奶奶!」白葦柔吃力地架住她握刀的手腕,驚怕地哭了起來:「你放下刀子,別做傻事!」

    「你以為你嫁給喬貴,我就不知道你們背著我偷愉摸摸做的骯髒事!告訴你,我都知道,我甚麼都知道!」

    早在趙靖心掏刀子的時候,喬恆就急著要勒馬回奔。誰曉得趙靖心竟像發了狂,刀子一收,又往喬恆刺來;沒料到這一刀,喬恆手臂受創,痛得鞭子一甩,馬兒吃痛,車子瘋狂地往前飛去。

    趙靖心緊緊縮在角落,無視時而加快的顛簸,盯著沾血的刀子,邪惡她笑了起來。

    「我破壞了車輪軸,我們都死定了。喬恆,你死了別怪我,這可都是白葦柔害的。」

    那句話說得雖輕,卻在馬匹嘶叫和車廂晃動聲中特別驚心動魄。白葦柔絕望地閉上眼睛,淚水終因畏懼而流下。

    真是她錯了嗎?還是她退讓得不夠多?

    車子沿著陡坡失控地彈跳,前方拖曳的馬挨不住,分別拔足朝兩側狂奔。喬恆慘叫一聲,整個人被大力甩出車外;趙靖心手肘一撞,刀子在急轉彎時被遠遠拋落車窗外。她撲上前,掐住了白葦柔的頸子。原來體弱多病的她,竟不知從哪兒生出這麼大的力量。

    「我要你死!不管你嫁了誰,誰讓釋謙動了心,我就要她死!他是我的,誰都不許碰他!」她的眼睛隨著收緊的雙手越發狂亮。

    白葦柔呼吸驟斷,被掐得喊不出聲。

    猛然間車子撞上山壁,上方的趙靖心大喊一聲,也被狠狠彈到山壁上。車子翻覆,把她整個身子壓在裡頭。

    喬恆覆著傷口,一拐一拐地跑過來。白葦柔要他盡全力托住車子,鑽到車子裡拖出渾身是血的趙靖心,發現她仍有微弱氣息。

    「少奶奶!少奶奶!」她歡喜地落下淚:輕輕拍打趙靖心的臉頰。

    「葦……葦柔,咳……咳……」趙靖心嘔出一團血。

    再睜開眼,巨大的疼痛震醒了她。趙靖心的眼睛清亮無比,緊緊掐著白葦柔的手。

    「少奶奶,您撐著點,我去找人來救您!」白葦柔驚惶失措地喊。

    「不……不要……葦柔,聽我說……聽我……咳……咳……我不是……不是……真心要傷害你的,我……我……」

    「少奶奶……」

    「別……別浪費……浪費時間……沒有用的,我知道……這樣……這樣也好……」

    「少奶奶,您別胡說,我去找人來救您!」

    「你……喜歡……喜歡釋謙,我……知道!我一直……一直都知道。你不是……不是真心要嫁高貴的,你只是不想讓釋謙對我為難。是……是我太驕傲……太好強,他對我……對我好,卻從來沒有……沒有愛過我。我……我不甘心……不甘心呀!照顧……照顧他……葦柔,拜託你,替我照顧他……如果可以……想辦法……想辦法跟他……一……一道離開……離開喬家。離開喬家,你們……才會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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