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岑揚
「讓他安心,在他可以看得見的地方。在比賽前的這一段時間他需要的是心無旁騖,但是你不在他身邊他無法安心。」
要她把自己囚禁在他身邊,「於佑,我突然發現做你的朋友絕對比做你的情人幸福。」
於佑挑了挑眉,對她的話並不以為意。
就算這樣,她還是要說完:「你或許有情,但我懷疑當你觸及愛情的時候又會怎樣。倘若那個時候我在場,絕對絕對不會讓你好過,沒有人可以在惹毛我之後平安無事的,你最好要有所覺悟。」
不認為這種威脅有放在心上的價值,於佑哼聲以對。
「你總有一天會後悔惹火我的。」凌雲揚唇勾起冷淡的笑意,轉身下樓。
「你去哪裡?」
她停下,抬起頭嘲諷地看他。「買飲料。」
「剛才我跟你說的話你聽進去沒有?」
「聽進去也好聽不進去也罷,你又能拿我怎樣。」
「如果你還有一點喜歡仲齊,希望你能照我的話做。」
凌雲頓了頓,下樓前又說:「如果你們需要打雜的人,叫我一聲。」
於佑聞言,放心地鬆了一口氣。他知道她把他的話聽進去了。
※※※
「你要來幫我?」駱仲齊瞠大眼,對於某個人毛遂自薦的行動很是訝異。
這個某人,不用說,正是凌雲。
「對啊。」笑著伸指拭去他嘴角的麵包屑,凌雲聳肩道出理由:「St.C.的事已經忙完了,我看你們在進行的計畫好像也挺有趣的,怎麼樣?你這邊缺不缺人手?」
「你願意來,我當然有工作給你。」這樣他就能順理成章將她留在看得見的地方、能夠安心,怎麼會拒絕。
「我可不懂電腦程式的東西,我最多只會打電玩而已。」
「我們正好需要一個軟體試打員來試試我們設計的遊戲。」唐恩搶白道:「嘿,凌,這工作很適合愛玩又不事生產的你。」
「閉嘴,唐恩。」凌雲睨他一眼。「小心我向蘇珊娜告狀去,說你欺負我。」
「誰敢欺負你啊。」唐恩怪叫一聲,惹來在場所有人大笑。
駱仲齊為凌雲介紹其他志同道合的夥伴後又說了些話才回到工作上,大家全神專注在軟體設計上,完全不懂的凌雲百無聊賴地看東看西,最後挑張沒有人的辦公桌坐下,眼睛又不知道該放哪邊,先是看這十坪不到的小工作室,後來乾脆發呆,後者佔去她大多數的時間。
一開始的九天,她幾乎都這麼過,因為駱仲齊他們這時候還沒有具體的作品呈現,輪不到她這個試打員上場。
所以,這九天,凌雲覺得像在坐牢。
第十天,同樣始於發呆終於發呆,不過她倒發現主作中的駱仲齊認真的模樣很吸引人,有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她看著他忙碌的背影發呆,雖然還是像個廢人,至少還有注視的焦點。
原來全心全意投入工作的他這麼好看!經過幾天的觀察,她發現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特長,也有自己的看法,更因為都是名校出身,所以很難彼此妥協,只有當駱仲齊開口說出結論,大家才會心服口服。
所以這些人對駱仲齊很服氣,她漸漸可以理解為什麼於佑會私下警告她那番話,要她別變成他的負擔,讓他無心工作。
可是負擔……想起這兩個字就覺得胸口隱隱作痛。
她早說過喜歡她很辛苦,是他執意拉她一塊跳進愛河,現在又把她的存在當作負擔看……怎麼想都覺得錯的人是他不是她。
可是被束縛的人卻是她。
唉……還有一個月又二十天。趴在窗邊,凌雲抬眼望天,沒有半朵白雲的蔚藍天色好漂亮。
這種天氣坐在飛機上往下望一定很過癮。她想。閉上眼想像旅行中曾看過的那片一望無際的蔚藍。
這種天氣如果能躺在阿波羅神廟遺址的土地上曬太陽絕對很舒服……
明知道愈是這麼想像,困獸般的桎梏感愈重,偏偏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翻騰的思緒,心思飛到遙遠的一方。她看見自己像以往一樣背著簡單的行囊,自由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觀看擦身而過的人臉上不同的表情。
「在這裡設計一道關卡,然後──」不經意回頭,瞥見趴在窗邊不動的背影,駱仲齊心虛地別過臉,重新埋首討論桌上。
他知道這樣對她而言已經算是束縛,也知道自己之前揚言不會束縛她的承諾,但他失約了,違背承諾,變成束縛她的人,讓她只能像籠中鳥一樣望著天空發呆,想飛也飛不出去。
這十天,他雖然忙也會分神注意她的一舉一動。
他發現當大家投入工作的時候,她會坐在椅子上發呆;等到大家累了想休息,她才會回過神開始像他熟悉的凌雲說著挑釁的話逗弄夥伴。表面上說是為了好玩,實際上是在提振大伙的精神。然後等大家又回到工作上,她就繼續發呆,或者看著窗外,直到有人叫她為止。
在他面前,她依然愛笑,依然說話挑釁,卻隱約失去了活力。
他已經很少聽見她讓人印象深刻的怪笑聲。
說會讓她自由自在、說不會試圖改變她的人也是他,最後做不到的人還是他,這和說要與他交往,最後又說要分手的黃美茜有什麼不同!
他知道,也時時刻刻被這份違背承諾的罪惡感所苦。
可是──他不想失去她!無論如何都不想!
明知她就像隨風四處飄移的浮雲,他依然貪心地想抓住她。
她是這麼特別,這麼與眾不同,永遠像個驚喜似的有意想不到的言行舉止,豐富的神采有如萬花筒般隨時隨地都在變化,好不容易將她留在身邊,怎麼可能放手!
原諒他的自私,原諒他……駱仲齊在心裡默默念著。
「仲齊?仲齊?」於佑叫了數聲,他還是一臉茫然。「仲齊?」
連靠在窗邊發呆的凌雲都聽見於佑的聲音回頭,他還是維持在呆茫狀態。
「該不會睜眼睡著了吧?」唐恩打趣道,動手推了推他。「齊!」
一連串的聲音拉回他失焦的神智,駱仲齊如夢初醒。「什麼事?」
「我們剛才在討論是不是要在劇情方面多下點功夫,光是打殺的遊戲玩起來沒有什麼意思。」唐恩重複方才大伙討論的焦點。
「這個提議很好。」他說,強迫自己回到工作上:「關卡設計沒有什麼大問題,最主要的是劇情的連貫性,一味打殺了無新意,如果能夠在劇情方面與眾不同,就能讓評審留下深刻的印象。」
「但是,加入什麼劇情?」其中有人問出了重點,讓大伙陷入一場沉默。
「這還不簡單!」異軍突起的聲音來自坐在窗邊的凌雲。
「凌?」
「你們不是設計了一個男主角還有兩個女主角和其他男配角嗎?就讓他們在冒險中愛上對方,彼此猜忌、陷害,最後大徹大悟,同心協力打倒魔王不就得了。」
「啊!」唐恩一擊掌。「我都忘了你很會寫劇本嘛!」笨啊!他怎麼沒想到。
他也忘了。駱仲齊看著說得興高采烈的凌雲。
他都忘了一開始她最先吸引他注意的不是外貌,而是她設計的劇本。
他……竟然忘了。說不上來的強烈愧疚感讓他無法像找到救兵的唐恩一樣興奮。
總算有點事做了。凌雲支著下巴想,至少有一段時間不會無聊。
有事情做,困獸感應該不會再這麼強烈吧?她不怎麼有信心地想著。
於是她有了新工作:編劇。
※※※
伏案振筆疾書的凌雲看起來比撰寫程式的人還忙,忙到大家走了泰半還不自覺,沉迷在腦中不停編織的想像裡,似乎不怎麼想罷手。
直到工作室只剩下她和駱仲齊兩個人,還是不見她有停手的打算。
「喔呵呵呵……」怪笑聲莫名其妙響起,過後又是沙沙沙振筆的聲音。
「凌?」駱仲齊出聲叫她。「凌?」
「咦?」有人叫她?抬頭,才剛脫離想像世界的凌雲表情有點茫茫然,像剛從夢裡醒來一樣。「什麼事?」
「大家都回去了。」
回去?她側首,果然只剩下他們倆。「幾點了?」
「快九點。」
「我寫了這麼久啊?」下午才找到事做,沒想到一下子就快九點。「難怪覺得天怎麼突然暗下來,原來已經是晚上了。」
「你──」你開心嗎?想問出這一句話,但自知理虧而心虛的他卻問不出來,只能改口:「你想了什麼故事?」
「喔呵呵呵……我想到五個故事,已經寫好大綱,就等明天你們決定要用哪一個故事,我再來寫劇情。」將草擬的故事遞給他,她期待地看他:「你先看。」
駱仲齊接過,勉強揚起笑容,看見她這個樣子他莫名心疼。
她現在的笑聲裡有幾分真實幾分造假?她現在面對他的表情裡有多少是真誠又有多少是裝出來的?他想問,一樣問不出口。
因為一切一切的根源都在他身上,是他扯下她自由的羽翼,讓她無法展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