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岑揚
「聽錯?」他皺眉,穿過人牆,就近細聽。
「咳……咳咳……救、救命啊……咳……」
「瓊玖!」聽出異於劈劈啪啪火聲的虛弱呼救,展厲言?心涼了半截。「瓊玖!是你在裡面嗎?瓊玖!」
「……展厲言?是你嗎?咳咳……外頭是……是你嗎?」
真的是她!「是我!是我!」天爺!他回頭,猛烈瞪視旁觀的下人,大喝:「取水救火!快啊!」
「爺,裡頭--」
「我要你們去取水來救火!快去!」
「是、是是……」下人們急忙四散汲水。
「瓊玖!」該死!是誰放的火?是誰把她關在裡頭想把她活活燒死?「瓊玖!聽見我說的話嗎?瓊玖!回答我啊!」
天!誰來救救她!心急如焚不足以形容他此刻心境,心慌意亂下,展厲言瘋了似的徒掌猛拍庫門,絲毫感覺不到門板燎燒的熾燙。
「大爺!」留在原地的楊總管連忙上前制止。「別!小心您的手啊!」光是接近就感覺到這熱度,爺怎麼受得了。
「放開我!瓊玖!」展厲言像發狂似的,揮臂甩開箝制,啪啪啪猛拍。「瓊玖!應我一聲!聽見我的聲音就應我一聲!」
要是她就這樣死了……要是她就這樣和他陰陽兩隔--
「瓊玖!不準死!聽見沒有!你還要嫁給我,你答應我的!」
天爺啊!深深的無力感幾乎打碎他向來的自信。
他以為一個男人要保護他的女人不是非要能武不可;他以為他可以用其它方式愛她護她,然而現在--他恨死自己的不懂武功!
「救火!快救火啊!」
「大哥!我有事了--」衝進東苑的展謹行看見大哥瘋狂的舉止,立刻上前將人拉離火場。「大哥,秋雨剛告訴我--」
「閉嘴!」他怒瞪,雙眼佈滿血絲。「救瓊玖!我不准她傷到分毫!」
瓊--「嫂嫂在裡面?」
該死!他遲了一步!
懊惱當頭,忽地空中落下一記強勁有力的吆喝,光是聲音便震退所有忙著救火的下人和最靠近火場的展厲言。
「疾!」
第二聲起,直竄雲霄的無情火舞縈繞的庫房瞬間夷為平地。
※※※
啊啊--她是不是要葬身火窟了?
成瓊玖觀察火勢,庫房大門的路早在火勢一起便教火舌截斷。
嗚嗚……她是笨蛋……什麼叫引火自焚,就是現下這情狀。
「哼哼……自尋死路就是在指你這個蠢女人--咳、咳咳……」粗如鴨叫的男子嗓音在濃煙嗆咳混合口中鮮血冷笑。
「你不怕死嗎?」
「有你--咳咳!陪葬,也算、算值得!」殺不死她,一塊死也行。
「我卻不想跟你死在一塊。」同年同月同日死--就算要有對象,她希望是佔滿她心頭的男人;就算--嗯,他臉上總是嚴肅的表情。「我不懂,你為什麼非置我於死地不可?」
「你……你讓我敗北!讓我丟臉!」
「我讓你敗北?」有嗎?什麼時候的事?她怎麼不記得了。
「你--」不認帳?「那日你傷了我一劍!」
「哦原來你是那刺客?」可是,她不懂--「面子比性命重要?我不懂。」命沒了就什麼都沒了,面子沒了不痛不癢,這個男人竟把後者看得比前者重。
「你是笨蛋嗎?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還要面子做啥?」
「你讓我--咳咳!嘔--在……在他面前提不起頭來……」
他?「誰?」
「你以為我會--咳咳……告、告訴你?」
「隨你要說不說,我是絕對不要跟你死在這裡。」她以劍為槌敲擊尚未著火的牆面。「救命!救命啊--來人啊,救命啊--」
「再喊--咳!也沒用,哼哼哼……這裡、這裡不會有、有人來--」氣力漸失,他離死不遠吧?
「你怎麼知道?」
「你是注定跟我一塊下冥府,屆時做鬼再找你比劃--咳咳……」
「你少說兩句成不成?誰要跟你一起死了,我長命百歲得很。」
「你……你師承何門?為、為什麼如此厲害?」
「我這樣算厲害?」孔爹爹老說她的功夫是三腳貓的。走近他,成瓊玖非常認真地問:「我很厲害?」
「你--你到底師承何門--咳咳……何派?」
「無門無派,我孔爹爹教的。好了,不跟你扯了.來人!快救人啊!救命啊--救人啊--」
無門無派……「不可能!不可咳咳……不可能!」他竟輸給一個無門無派的女子?絕不可能!「你……你說的那個姓孔的--叫啥來著?」
「孔爹爹就是孔爹爹,別吵我求救--救命啊--」
孔……瀕死的腦袋盡力思尋江湖中姓孔的名人,半晌,男人開口:「是叫--孔令嗎?」
「是啦是啦!」都什麼節骨眼了還問這種無聊的問題!
其實成瓊玖一直不知道叫了十多年的孔爹爹究竟叫啥名字,心急胡亂應和下竟也巧合蒙對。
只是此時的她並不知道,畢竟逃命重要。
「真的是他……」沒人發現男子聽見肯定答覆後揚起的微笑。「既然是怪俠孔令的徒弟,我--咳咳!死也瞑……瞑目……」他緩緩閉上眼。
一心求救的成瓊玖壓根沒發現身後男子已然斷氣。「外頭有人沒?救命--咳咳!救命啊--」
不行了!煙愈來愈大,火勢也愈見猛烈,天爺,難道她真的要死在這兒?
不行哪!她死了,展厲言怎辦?以後誰來護他?
「瓊玖!瓊玖!是你在裡面嗎?瓊玖!」門外有急應聲。
咦?「展厲言?是你嗎?咳咳……外頭是……是你嗎?」他真的在外頭?
「是我!是我!」
門外的聲音任誰都能聽出他的焦急如焚,一點也不像她所知那個向來冷靜自持的展厲言。
「取水救火!快啊!」那著急的聲音狂吼著,蓋過激烈劈啪的火舌席捲聲響,不斷不斷嚷著取水救火的命令。
是濃密煙舞催淚,還是感動?成瓊玖覺得眼眶噙著好重好重的水。
他在這……他在外頭想辦法救她--
總是這樣的,當她想到他的時候,他就會出現;當她--忍不住偷酒喝的時候,他也會出現--用無可奈何的寵溺苦笑看著她。
想見他,好想好想見他!
「瓊玖!瓊玖!聽見我說的話嗎?瓊玖!回答我啊!」
「我……我聽見了……咳咳」喉嚨好痛。
碰碰碰碰碰--
著火的門板碰然作響。
不會吧!想到可能會有的情況,成瓊玖心頭揪了下。
「大爺!別!小心您的手啊!」外頭的聲音證實她的臆測。
拍門聲停了下,在她來不及放心的短暫時間後又重新響起。
「不要再拍了!門燙啊!退--咳咳……展--咳!咳咳……」燃起的灰煙吸進鼻中,成瓊玖難受得嗆咳不止。
外頭,傳進模糊勉強可辨的竭力叫喊--
「……瓊玖!應我一聲!聽見我的聲音就應我一聲!不準死!聽見沒有!你還要嫁給我,你答應我的!」
愈聽,眼眶愈感沉重,眨了眨,臉頰立刻教一片濕意掩去狼狽的煙塵。她怎麼能死?怎麼能丟下他死去?
不想死!她不想死啊!
「所有人都退開!」忽地,外頭轟然一喝。
碰!霎那間火消灰飛、天日重現。
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的成瓊玖環視煙舞瀰漫的平地,不明白到底又發生什麼事。
待灰煙散去大半,入眼的人影教她瞠圓了眼,揉揉眼,啊啊!沒看錯!
「孔爹爹!」
他老人家怎麼來了?
※※※※
「一去就數把個月沒消沒息,我就在想呀,該不會這丫頭醉死在外面哪條街上了吧?要不然就是在聚酒莊惹事被人給扣了下來;再不然--呀呀,付不出酒錢給人當長工去了,總之啊,小老兒我就是不放心,所以呢,就來了。」孔令摳摳臉頰,老臉赧紅。「倒是小老兒怎麼樣都沒想到會是今天這個發展--我說瓊玖啊……」
「啥事?」小一輩的應得懶散。
「你也好歹從人家身上下來一會,抱抱你孔爹爹是會死啊,數把個月不見,連爹爹我問都不問一聲,才逃出生天就巴著展當家不放,你你你……是黏膠啊!」害不害臊啊!他老頭子都脹紅了瞼,就她一個人意猶未盡。
「正如您說,人家才剛逃出生天,嗯嗯……這裡比較舒服。」賴在展厲言腿上幾乎是躺在他身上的成瓊玖瞇起眼,舒適得直呵呼嚕,雖然臉上仍是帶灰的狼狽,但--先賴再說!呼嚕呼嚕……真舒服。
「孔世伯不必在意,嫂子剛從九死一生的危險脫逃,就由著她賴在大哥身上倒也好。」
嫂子?老眼轉向展謹行。「是我耳背,還是你說錯?她?嫂子?」
「不久便是。」展謹行看看堂上。看來大哥還是沒法子說話,就由他來說吧。
「這段日子多虧有嫂子,大哥才能屢次脫險,還請孔世伯留下,待瓊飲會後為大哥和瓊玖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