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岑凱倫
「你找到人沒有?」
「找到,爸爸都不滿意,最近怕我不肯去加拿大,又說可以隨便找一個。其實,所提議的人,除了你,他個個搖頭。」
「你到底要一個怎樣的人?」姍姍本人心情也極壞,今天派了試卷,第一次不及格。又因為她上課精神不集中,系主任第一次教訓她。唉!退步了!
「瑣碎又複雜,每天送我爸爸上班,替爸爸做這做那,送他去各分行分公司巡視,提點有用的建議,送爸爸去開會,她要在一旁,怕爸爸有什ど遺漏……」
「那不是特級女秘書?」
「對呀!回家侍候爸爸更衣、上床、吃藥、打針的事情由她料理,照顧爸爸的健康。」
「特護。」
「唔,家裡的事,也要打點、決定,不能令爸爸為家務事大擔心。」
「管家!」
「高級管家;但不用做任何家務或差使,只須要向下人施令。」
「一身兼幾職!」
「全職,內外兼備,等於爸爸一隻左手,責任重大;所以才會有月薪八千元,供食、住。」
「倒是很優厚,我們盡力去找這個人,我幫你。」
姍姍回家,打開房門一看,嘩,像個垃圾堆。
她的講義散滿了一地,她剛開了筆記簿,差不多所有筆記都在舊本子,那本日記支離破碎,實驗報告是很重要的,那大活頁夾子壞了,許多報告都沒有了,明湘送她的參考書少了幾頁珍貴的圖片。
她叫著衝出去:「梅姐!」
「什ど事?」傭人在廚房跑出來。
「你把我的房間弄成什ど樣子?」
「什ど樣子呀?」
「你收拾房間的,不知道?」
「先生說,收拾小姐房間的事不用我做,我幾個星期沒進你房間。」
「不是你,是誰?我的房間被人搗亂,我失去很多東西,用錢買不到的。」
傭人慢條斯理地說:「午飯後二官和三姑娘在裡面玩了一會兒!」
「嚇,兩個小鬼?」姍姍跑出去,推開樂樂和莉莉的房門,兩兄妹看見姍姍便掩嘴笑。
「你們為什ど把我的講義、筆記、書本……撕破?我撕破你們的功課簿行不行?嘿!」
「反正你不用上學,那些東西對你沒有用,拿幾張玩玩那ど凶,小氣鬼。」
「誰說我不上學!哪一隻烏鴉嘴說的?你們兩個小鬼!」
「爸爸說的,你罵他,啊!你去罵他!」
「什ど?你們竟把我參考書的圖片拿來折船,折燈籠?你快叫你爸爸賠我參考書。」
「爸爸說,像你這樣下賤的人,根本不配做醫生……」
「不配?」珊珊眼睛冒火,撲向樂樂,騎在他身上猛打,莉莉過來又揮她一拳,直至她倦了才爬起來。
回到房間,收拾東西。可是,破的破,散的散,根本無法整理,她索性坐在地上喘氣。
什ど都沒有了,不用上學了。不久便大考,拿什ど去溫習?
房間暗下來,她去開燈,突然房門啪的一聲被撞開,十幾個巴掌打得姍姍眼前冒星星。
「你這野種,竟敢打我的子女!」
姍姍打了幾個退步,靠在牆上。
「你連小孩子都不放過,你還是人?」後父說著又拳打腳踢。
「別生氣了!」余太太去拉他:「氣壞自己!」
「她心毒,把樂樂打成這樣子,我殺死她!」
余太太拚命抱住他。
姍姍定一定神,捧住臉:「是你的兒子和女兒先來撕毀我的書本,是他們先犯我!」
「你是個下賤、骯贓、自私的婊子,貪慕虛榮一心想做醫生。欠債不還!賤種!」
「你才下賤。」姍姍擦一下唇邊的血:「利用我賺錢,你對得住我媽?」
「什ど?你……你……你……」
「當初你娶我媽,是看中我長大了,可以為你拉男人賺錢。賤男人、王八蛋……」
「我非打死你不可!」後父一掌打開妻子,撲向姍姍,姍姍閃身衝了出去,後父嘶聲大吼:「賤貨,你沒錢便不准你踏入家門半步,你滾,沒人留你!」
「姍姍,回來……」母親淒慘的哭聲。
姍姍拚命走出去,直衝,半步不停留。
她跑了很多路,直至倒下來。她在人家簷下坐到天光。
她走路回學校,坐在校園草地上等明湘回來。
有足夠的時間讓她思考,她想得很多,想得很遠,一夜之間,她整個人改變了。她像洗過腦,換過心。
聲音越來越多,學生上課了。
「明湘!」她叫住經過的她。
「咦!你怎會坐在這兒?」
姍姍站起來,笑笑:「今天早上不上課,陪我聊聊,行不行?」
「我無所謂,但你半天不上學,損失很多。不怕嗎?」
姍姍搖搖頭:「我們去上次的公園,今天暖和多了!」
「走吧!談談也好,出國的事令我煩。姍姍,你面色好差。」
「昨晚和兩個小鬼打架,開通宵溫書。就快大考了,但我一個字都看不進眼裡,腦很亂。」
「怎會這樣?你一向溫書又快又記得牢。」
「正如你所說,我現在的情況、環境,怎能安心讀書?」
「你不是讀不下去吧?」
「我盡力,一直在努力,沒有用,我又再一次不及格。現在連繫主任都不喜歡我,我怕回學校,怕見系主任。唉!看樣子我做不成醫生。」
「你既然對唸書已經沒有興趣,你來幫我,我把爸爸交給你,我便安心出國唸書!」
「我不行!我不懂商業,對做生意毫無認識,我不能當秘書!」
「做爸爸的私人秘書,不必要商科畢業,爸爸不是請你幫助他做生意。」明湘握住她的手求她:「其實,你是最最理想的人選,你念了一年醫科,有醫學常識,你一定會把我爸爸的身體調理得很好的。至於高級管家,你一向待人處事,都很討人喜歡;不像我,鐵桿一樣,你一定能夠把沙家料理得很好。姍姍,求求你,幫我,成全我!」
「這……」
「謝夫、他父母、我爸爸和我,都會感激你,真的!你是我的恩人!」
「傻豬,我救了你的命?」
「哈!你學我,你學我!」明湘搔她,兩個人笑作一團。
一會兒,姍姍很認真地說:「我是很想為你解決困難,好讓你安心去加拿大和謝夫一起唸書!但我擔心沙伯伯未必真的喜歡我,信任我!」
「是真的,爸爸好渴望你代我在他身邊,他只信任你。」
「話是你說的,沙伯伯可沒有對我說過,我不相信!」
「那還不簡單,今晚你來我家吃飯,你當面問他!」
「在未答應到你家工作之前,我是不會進入沙家的。」
「我明白,因為我大嫂!」明湘想一下:「下午我帶我爸爸出來吃午餐,你們先見見面!」
「也好!不過,我對秘書的名銜不滿意,我不喜歡做男人的秘書!」
「你的工作也不只秘書那ど簡單。」
明湘把父親接去CD俱樂部,然後再去約定地點接姍姍。
非會員或非會員親屬是不能單獨進入俱樂部,除非在會員或家屬陪同下,才能進俱樂部。
一直進法國餐廳,裡面一片金黃,餐桌沿著落地玻璃,每張桌面都有一支精美名貴法國花瓶,瓶上一枝法國玫瑰:又大又艷。明湘伸手向右一指,「爸爸就在那裡!」
姍姍的視線沿著明湘的手指看過去,一個非常瀟灑的男人,面對入口處而坐。姍姍越向前走,越看得清楚;她知道明湘的爸爸已經六十歲,但是,除了兩鬢霜白之外,無論皮膚、五官、頭髮,上半身的身型……完全不像花甲老人。
「爸爸,」明湘走過去:「我把姍姍帶來了!」
「坐,坐吧!」他微笑著,尊嚴中一派慈祥。
「沙伯伯!」
「沙皇,」明湘扮了個鬼臉:「人人叫我爸爸沙皇!」
「啊!對不起!」姍姍連忙鞠躬:「沙皇陛下。」
「這孩子,」沙瑞麒指住女兒,好氣好笑:「余小姐,請坐,別聽她瘋!」
「哈哈!」明湘因為困難解決,心情十分愉快,她邊笑邊把姍姍拉下來:「真的,不騙你,人人都叫我爸爸沙皇。不過你是我好朋友,又情同姐妹,你不用多禮,喜歡叫什ど就叫什ど。」
「叫爸爸就不能了。」姍姍笑笑。
「也能呀,你做我爸爸乾女兒就行了。」沙明湘今天好俏皮:「是嗎?老爸。」
「我有這福氣嗎?」沙瑞麒怎會隨便認個女兒,有錢人總是特別敏感,怕任何人對他的家財發生興趣。
「是我沒有福氣,還是叫沙伯伯好。」
平靜地吃了一個法式午餐,沒有談公事,沙瑞麒倒很關心她的面色。
當然,餓了兩頓,又一夜沒睡,怎能不憔悴?不蒼白?然後,到喝咖啡的時候,入了正題。
「我需要的,和你需要的,明湘已告訴我;而關於你的家庭、困難,明湘也有提起。我不能說完全明白,但我起碼瞭解。我對你,一方面,你是我的僱員;另一方面,你是我女兒的好朋友。啊!我應該感激你平時照顧明湘,在我昏庸時你給她溫暖和快樂。因此,我會用兩種不同的身份對待你,我絕對不會令你在工作上、生活上感到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