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岑凱倫
志堅將近下班的時候,慧文又來了。她一點也不害羞,公然走進志堅的房間,等候志堅回來。
圓圓年幼無知,雖然梨花叮囑他不要到處跑,但是,工人房又小又窄,他玩厭了,便靜悄悄她溜出去。他最怕胡媽,當然不敢走進大廳,他看見志堅的房門打開了,於是他就閃身進去。
慧文坐在志堅的床邊,捧起茶杯正要喝一口,圓圓認得慧文,他走上前,天真她搖著慧文的手說:「表姑姊,妳陪我玩飛機。」
慧文手一斜,杯裡的茶濺了幾滴在她的身上,慧文尖叫一聲,隨著一手把圓圓推在地上。「哎喲,你看,我的衣服給你弄污了!」
圓圓跌痛了屁股,哇哇她哭了起來。梨花耳尖,在廚房裡聽見圓圓的哭聲,連忙趕進來,她首先扶起了兒子,問慧文:「表小姐,有什麼事?」
「什麼事?」慧文沒好氣她說:「妳的兒子把茶潑在我的身上,把我的衣服弄濕了。」
「圓圓,你怎麼這樣頑皮?等會兒我把你鎖在房間裡,看你怕不怕!」梨花教訓了兒子,又同慧文道歉說:「表小姐,對不起!孩子不懂事,請你原諒他吧!」
「哼!這小野種也太野了,妳不管教他,將來一定做乞兒。」
「表小姐,請妳不要用這樣難聽的名詞罵孩子好不好?」
「哈哈!」慧文聳肩笑了一聲說:「無媒荀合養出來的孩子,不是野種是什麼?」
「表小姐,算我做了一件天大的錯事。」梨花悲憤地說:「但是,大人不好,與孩子何關?妳口口聲聲地叫他野種,會傷害孩子的小心靈。」
「傷害他的小心靈?妳以為妳的兒子將來會做總統?笑死人!」慧文突然臉色一轉,說:「好呀!既然妳不歡迎我,我走好了!」
這還了得?梨花連忙追出去。「表小姐……」
慧文走到胡媽的身邊,委委屈屈她說:「姨媽,我走了!」
「志堅就快下班了,妳為什麼不等他回來?」胡媽看她一眼。「咦!妳的眼睛怎麼紅紅的?誰開罪了妳?」
「表嫂罵我,趕我走。」慧文嗚咽起來:「我以後也不敢再來了。」
「什麼?那賤人竟敢罵妳?豈有此理!」胡媽合上十三隻麻將,站起來,高聲叫:「梨花,衰人,妳還不死出來同表小姐賠罪?」
梨花不敢怠慢,圓圓也跟了出來。
「慧文,這賤人怎樣罵妳?」胡媽指著梨花問慧文。
「圓圓把茶倒在我的身上,我教訓他一句,表嫂就立刻幫著兒子罵我了。」
「啊!原來又是你這小鬼惹事,我打死你,打死你……」胡媽不由分說,一連摑了圓圓幾個巴掌,打得圓圓臉上紅一塊白一塊。
梨花心痛了,她連忙用身體擋住兒子。「奶奶,不要打,不關孩子的事,表小姐罵圓圓是野種,我請她不要這樣說,表小姐就……」
「表小姐說得不對嗎?這小鬼不是野種是什麼?妳不喜歡,我偏要叫,我以後看見他就叫野種。」胡媽扶了慧文,好聲好氣她說:「乖!不要哭,等志堅回來,我明他陪你去跳舞。這個衰人,我遲早要趕走她的。」胡媽把慧文送進志堅的房間去了。
梨花趁機把圓圓抱去工人房,她看見兒子的臉上腫了一塊,她心痛地間:「孩子,痛嗎?」
圓圓搖搖頭,伏在梨花的懷裡說:「媽媽不要哭,圓圓怕。」
「都是媽不好!」梨花緊緊抱住兒子,忍住淚說:「媽害了你!」
本來,梨花有一份工作,可以養活自己和兒子,她是隨時可以離開胡家的,但是,她為了兒子,她不能這樣做。她最初厚著臉皮嫁給志堅,也是因為不願意孩子一出世就做無父孤兒,她更不願意別人叫自己的孩子做私生子。儘管社會文明,私生子仍然是被人看不起的;所以,她冒險嫁進胡家。
但是,自從發生今天的事情,她覺悟到圓圓留在胡家也沒有什麼好處。他們口
口聲聲地叫圓圓野種,現在圓圓年紀小,當然什麼也不知道;可是,他總有一天懂事,那時,他就會恨傷心、很難過。
梨花不知道應該怎樣做,留下來固然不好,離去也不是辦法,她彷徨了。
自然,她並不知道,已經有人在計算她,非要對她趕盡殺絕不可。
「賤人愈來愈不像話了,竟然敢開口罵慧文。」晚上,胡媽走進志堅的房間跟他商量:「志堅,索性跟她離婚吧!」
「媽……」志堅為難起來。
「以前我叫你和她離婚,你說怕開罪老太太;現在不知不覺已經四年了,老太太的痛也好了,就算更嚴重的事情她也抵受得住。」
「媽,梨花已經向我表示過了,她不反對我另外討一個妻子,她留下來,也是為了圓圓,她不想人家叫圓圓做私生子,我……」
「志堅,你怎麼這樣糊塗?」胡媽跺足說:「就算我肯容納她,慧文也不能容許丈夫有兩個妻子,難道你為了那個賤婦,一世做王老五嗎?」
「媽--」志堅低頭沉思了一會,吐口氣說:「我等侍一個適當的機會跟老大太說吧!」
***
鳥倦知遠,嘉達終於從美洲回到香江。
四年後,他已經成為醫學博士,本來,美國一間公立醫院請他做駐院醫生,可是,他拒絕了!
他思念祖家,懷念母親,匆匆從外國趕回來。
其實,他最想念的還是梨花。
自從他和梨花有了一夜恩情之後,他老是想著她花般的臉、溫柔的聲音和甜蜜的微笑:雖然他在外國有很多女朋友,可是他怎樣也忘不了梨花。他回來香港,就是想知道梨花是否過得很幸福、快樂!
他回來香港的第二天就去胡家探望梨花。那天是星期六,梨花上班去了,胡家母子剛剛吃過午飯在大廳休息。
嘉達的來臨,使胡家母子受寵若鷘。胡媽飛步迎上前,笑嘻嘻她說:「大少爺,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回來的,我想念你們,特她來看妳和志堅。」因為梨花已是胡家婦,嘉達不敢公然關懷她。
「我最崇拜大少爺。」志堅親自敬茶。「大少爺向來和藹可親,從不擺架子。」
嘉達和胡家母子閒聊了一會,忍不住問:「志堅嫂呢?」
「她出去了!」志堅說。
胡媽連忙加上一句:「在蘭花餅店做賣餅妹。」
「哦!」嘉達有點失望,剛巧這個時候,圓圓從外面竄進來,嘉達正感無聊,他一手捉住他問:「你叫什麼名字?」
圓圓轉動著大眼睛,好一會才說:「我叫圓圓!」
嘉達立刻對他產生了濃厚的感情,他撫著圓圓的頭說道:「這孩子真漂亮!真可愛!他是你們的孩子嗎?」
「他不是我的孩子。」志堅厭惡她說。
「原來是鄰家的孩子,真可愛,天真活潑的。」
「鬼樣!」胡媽不屑她說:「大少爺,他是梨花的孩子。」
「梨花的孩子?怪不得這樣漂亮。」嘉達愛不釋手,他對志堅說:「你剛才還說他不是你的孩子?」
「他不是志堅的兒子。野種,纏著大少爺做什麼?還不滾開!」胡媽無情地在圓圓臉上摑了兩掌。
嘉達很難過,他抗議說:「為什麼要打他?為什麼叫他野種?」
「大少爺,我們的家事,你自然不明白了。」志堅向嘉達解釋說:「這個孩子的確不是我的,我和梨花直到現在還是只有夫妻之名,無夫妻之實。她一進門,就懷了兩個月的身孕,後來就產下了這個孩子。」
「啊!」嘉達點了點頭:「你知道誰是那孩子的父親?」
「我不知道!」志堅最怕回憶往事。「有一天,梨花在墳場上給一個男人強姦了,事後連她也不知道那男人是誰。」
嘉達有點明白了。他再看看圓圓,發覺孩子臉上的五官和他一模一樣。他問志堅:「梨花遭遇不幸,給人強姦了,那不是她的錯,你應該原諒她。」
「我是原諒她呀!我對她說得清清楚楚,只要她答應我犧牲這個孩子,我就可以既往不咎;可是,她死要留住這孩子,公開和我作對。大少爺,往事我不想提了,我愛錯了梨花,自尋煩惱。」
「梨花不識抬舉,我們兩母子恨死她了,因此我們像對狗一樣她折磨她;還有這小野種,我心情不好,就當他皮球推。」胡媽得意地說,她自然不知道嘉達多麼心痛。
嘉達不願意留下來,他起身要走。
胡媽趁機會對他說:「志堅有了心上人,準備和梨花離婚,就怕老太太不高興,大少爺,請你幫幫忙,把一切情形告訴老太太,並且請你替我們說幾句公道話。」
***
嘉達離開胡家,立刻乘車去蘭花餅店見梨花。
梨花低下頭,正在排玻璃櫃裡的西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