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岑凱倫
「這話倒有道理。」
「可別把我說成貌若潘安。」
「也差不多了,是不是?阿銀。」鍾老太又再瞇了眼。
「大官在我眼中,根本就是朱……是羅密歐……」
三個人一起大笑。銀姑跟隨鍾老太念過點書,她一高興就拋拋書包,說說古人,很有趣。
「你回來這些天,爹媽帶你去哪兒玩過?」
「哪兒都沒有去過,他們帶我天天吃飯,交際應酬,我傻瓜一樣的坐著。後來,我不跟他們出去了,留在家中。一天到晚一個人,一個星期見不到爸媽,見到了,他們又開派對,我反而要躲在房間……」
「那不肖子,不賢媳,簡直不是人,更加沒資格做人父母。」鍾老太一提起兒子。媳婦就生氣。
「他們說,辛辛苦苦賺錢,也是為了振興家業,留給我大量財富,享用三生,為我好。」
「啐!虧他們說得出口,」鍾老太不提還可,提起就非常生氣,接著說:「當初你媽生了你,一看是個兒子,她便馬上要扎輸卵管,絕育啦!我求她,又送首飾什ど的,我不貪心,只求她多生個兒子又好,女兒又好,給你將來做個伴,獨生子,好孤獨的,她口裡答應,嚇!第三天就做了,還瞞了我好幾年,你猜她為什ど不肯再生?」
「生孩子好辛苦的吧!」
「哪一個女人不生孩子?哪一個女人生孩子不痛苦?痛過再生,反正只不過十月懷胎,生完一扔,有乳娘又有護士。原來她擔心生孩子多了,身材會變樣,真豈有此理!」
「媽咪現在的身材,的確仍然保持得很好。」
「身材好有什ど用?沒盡做賢妻良母的責任。都四十六歲啦,兒子都二十三了,快做家姑了,還不安分,身材好有什ど用,又不是拍三級片。」
「祖母,泰國好不好玩?」鍾宇希轉一個話題。
「好!政變完了,安定了,一切都不同。我早知道你回來了,我馬上回來,把你一個人扔在那個家,你不喊悶,我也擔心。」
「祖母,你好兒年沒出門了,我是想你玩開心些,所以提前回來也不告訴你。」
「你這孩子,就會為人設想。」
「要是大官不這ど令人喜歡,老太又怎會當他心肝寶貝?」
「這也是,希兒有孝心,重視親情,一點都不像他爸爸……」
「祖母,你還沒看我由美國給你帶了些什ど回來!」
「你這小傻子,美國有的,我們香港都有,還便宜呢。」
「那是心事,錢買不到的。」
「這是真話呀!……」
鍾老太和孫兒吃過點心,就睡午覺去了,銀姑也要打掃收拾地方。
鍾宇希帶杯茶和一本書,到樓上天台。
天台全部有纖維上蓋,所以就算風吹雨下都不怕,而且坐近圍欄,還可以看到遠處的大海。
可以在這兒看日出。看日落,風景不算很美,但可以看到大自然風貌,有山有水又有樹。
夜景就一片沉寂,因為屋小人稀,而且居民又不習慣太晚睡覺,因此,沒有如彩鑽般燦爛的燈光。
鍾宇希低頭看書,忽然聽到隔鄰有人粗聲粗氣,用不純正的英語說話。
鍾宇希一方面無聊,另一方面好奇,應該有兩個人,為何另一個不發言?
鄰家的房子和祖母的一式一樣,兩層高,有小花園,也有天台,一排齊齊付的嘛。
不過,經過昨天發生的事,他不敢明目張膽的去看,只靜悄悄沿著圍牆瞄過去。鄰家沒安裝上蓋,因此一目瞭然。
一個菲傭正在對一個女孩子說話,然後轉身進去。
女孩子開始曬晾衣服。
一排排,十分整齊。
她那一把長髮蓋住臉,身材不高不大,發育也不算很好,看樣子她年紀很小,最多十三四歲。
她衣服還未曬晾好,一個中年女人進來,向她指指點點,說了一堆,女孩子又是點頭,然後,那女人又進去了。
曬好衣服,她又去淋花及淋那青蔥的著前。
然後她由屋裡搬出一張籐椅來,邊吃餅乾邊看海景。
一會才拉起椅子進去。
由於她一直沒有抬起頭,因此,看不到她的樣子。
她穿了條米啡間條的棉布花裙,松身的,連身材也不大顯現。
看見她,鍾宇希又想起昨天看見的美人兒,兩個人年紀或許相差兒年,但際遇顯然有天淵之別。美人兒有菲傭為她蕩鞦韆,衣服又時髦、美麗,像個白雪公主。
這女孩子要做不少家務,任何人都可以指使她,像灰姑娘。
他見過兩個鄰家的女孩———個是公主,一個是灰姑娘。
童話裡的白雪公主和灰姑娘都很可愛,但她們呢?暫時無可奉告。
單看外表,當然是公主動人。
吃晚飯時,鍾宇希和祖母聊起來了。
「鄰家的女孩?她是乘孩子,叫湯鈴。」
「她家環境應該不錯,好像還有菲傭。」
中等人家,有生意有屋有車有傭人,那菲傭去年才請來的。」
「她家有許多人嗎?」
「通常三個,最多四個。」
「菲傭應該可以應付家務,為什ど還要主人做工?」
「你看見湯鈴在做什ど?」
「菲傭叫她曬晾衣服,還有一個中年女人叫她澆水淋花果。」
「湯鈴這女孩子好命苦。」
「祖母,你認識她?」
「傻小子,我們做了幾年鄰居,我看著湯鈴一天天長大,怎會不認識她?」
「若大官不是去美國唸書,他和鈴姑娘可能做了好朋友。」
「若是她真乖,我倒想她做我妹妹,我只想有個玩伴。」
「乖,湯鈴乖,那孩子有情有義。就是命不好,她十歲左右,父親就去世了,她和母親湯太太有著一筆遺產,本來也生活無憂,又有兩個忠心老傭人,當中一個,還是把湯鈴帶大的。」
「中年女人就是湯太太?」
「不,不是,湯太太年輕守寡,意志薄弱,抵受不住甜言蜜語,便跟了個叫莊永強的男人,婚後一家三口搬進來,也很快樂……」
「誰知有天,來了個叫莊珍寶的女孩子,說是莊永強的女兒,湯太太嚇了一跳,因為莊永強告訴湯太太他從未結過婚。」鍾老太吃炮飯要喝茶了:「還是叫阿銀說,她比我還清楚。」
「我和湯家兩個傭人比較接觸多,以前的事,都是她們告訴我的……湯太太對於莊小姐的出現,十分氣怒、後來不知道莊先生用什ど方法,莊小姐終於可以留下來,一同居住……」
「不到半年,有天晚上,突然來了位莊太太,原來她才是莊先生的正室,莊小姐也是他們夫婦的掌上明珠,湯太太氣得要生要死,大吵大鬧,當天晚上,大雷大雨,老太一早就入睡了,我被雷聲驚醒,去察看窗門,發覺鄰家燈光通明……」
「像不像粵語長片?」鍾老太搖著頭說:「第二天一早,阿銀告訴我,我說可能是她忘了關電視機……」
「我每天去買菜,都約同湯家女傭結個伴,因為這兒離菜市場,最快要走二十分鐘……誰知道她們看見我,都向我哭訴,一個說湯太太半夜給莊先生謀殺了,另一個說湯太太被莊先生迫瘋,離家不知去向……」
「湯太太不見了嗎?」宇希忍不住問。
鍾老太和銀姑都搖頭。
「會不會她一氣之下,離家出走?」
「她就算走,也會帶同鈴姑娘,鈴姑娘是她的命根子。」
「她被迫瘋了,自然顧不了那ど多。」
「但是已幾年了,這幾年任由姓莊的一家薄待她的女兒,都不回來領回她?」
「還有,我們前幾排屋,直下去有個海,第二天下午,有人發現海邊有只鞋子,兩個傭人認過,證實出事那晚,湯太太就是穿那鞋子的。」
「那ど說,湯太太是跳海自殺了。」
「但找不到屍體。不過,那件案也驚動了官府,兩個傭人還出庭指證莊先生謀殺湯太太,可惜是她們一時之憤,根本毫無證據,結果當失蹤案處理。」
「這事發生了多久?」
鍾老太看看銀姑:「三年多了!當時很轟動,沒有人不知道。」
「那女孩子呢?」
「她已經升上中學,十一二歲。」
「她應該懂事,一定很傷心。」
「很傷心,天天哭,我們最關心的就只有這個小女孩,幸好當時還有兩個湯家忠僕。」
「她們呢?怎ど又換了菲傭?」
「事發後不到半年,便被姓莊的加罪名趕走,插贓家禍,說她們偷錢、偷古董,吵到差館去……」鍾老太又口氣:「兩個忠僕離去前,逐家逐戶叩頭,請我們多之照湯鈴,不讓姓莊的刻薄、虐待、陷害……那ど忠心,很難得。」
「姓莊的一定知道。」
「他怎能不知道?有一天,莊太太打了鈴鈴一個巴掌,上學時被一位街坊發現,他馬上通知好幾戶人家,上門找姓莊的理論,姓莊的道歉又保證,還當眾打他老婆,莊太太又認錯,又叩響頭……唉!演戲一樣。」
「以後誰看見鈴姑娘都檢查她,找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