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采薇
聽他的口氣,顯然這件事是有希望了,玄羽和臨仙不禁相視微笑起來。
臨仙的印象中的玄羽總是對她冷笑和嘲諷,而今見到他開心的微笑,才發現他的笑竟是如此迷人。
玄羽也對臨仙如花盛開的笑臉讚歎不已。
「聖上的書院和畫院規模很大,裡頭收藏了很多歷代的書畫珍品,聖上都一一品題,詳加考證,還編了書譜和畫譜……」曾樵開始侃侃而談,「說起來也頗為這些寶物盡心盡力。要不是聖上多年來苦心搜集,只怕那些寶物就要失傳了。我們家在江南的確收購了不少珍品,其實我正在考慮要不要進獻給書院、畫院呢!」曾樵笑道:「如今既然親家有需要,那當然是不成問題了!反正是國家之寶嘛!」
「岳父大人!」玄羽十分感動,他上前向曾樵行禮,「真是太感謝您了。」
「起來、起來!」曾樵立刻扶起他,「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氣!來,坐下吧。」
「爹,您真好!」臨仙也上前抱住曾樵。
「好……」曾樵笑得合不攏嘴,「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昨天回來怎麼不說?」
臨仙不知如何向他解釋,只有默默回座。
唉,怎能告訴爹是相公逼她交出珍貴的書畫,她才會委屈落淚的?要是讓爹知道相公是為了那一批書畫才娶她的話,爹不殺了相公才怪呢!
「對了,既然蔡京居心這麼歹毒……」曾樵想了想才道:「我們可不能把寶物透過他獻給聖上,萬一他伺機邀功再回過頭來反咬我們一口,那我們豈不是吃了悶虧?」
「岳父大人說得是,那個奸賊沒有什麼事做不出來,我們可得防著他這一招。」玄羽點點頭,隨即皺起眉頭道:「不過我爹已經很久都見不到聖上的面了,這該如何是好呢?」
「聖上太愛好藝術,而蔡京憑著寫得一手好書法,很得聖上歡心,兩人成天談書論畫當然契合了。」曾樵歎了一口氣。「朝中的人又何嘗不知道他是一個欺上瞞下的大奸臣,只是奈何不了他啊!」
玄羽蹙起了眉道:「岳父大人……」
「你別擔心,我認識一位米芾米大人,他也畫得一手好畫,聖上和他很投緣。我想我們可以透過他在書院和畫院的影響力,加上我在一旁敲邊鼓,肯定過得了聖上那一關的。」
聽完曾樵所想的法子,玄羽實在不得不欽佩他的老謀深算。
晚膳後,坐在房中的臨仙,對銅鏡中的自己嫣然一笑。
既然得知相公圖謀書畫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她也就諒解他之前對她的威脅與逼迫,願意和他前嫌盡釋。
回想出嫁幾日來的心情起伏,她真覺得恍如隔世。
所謂出嫁從夫不僅是一句教條,事實上已經化為女人生命的一部分,無論丈夫有理無理,身為妻子的人都得逆來順受。
如果不幸遇人不淑,那麼豈不是終生都得生活在暗無天日的痛苦中?女人的命運真是半點不由己。
當初她何嘗不曾幻想能得到夫君的疼惜與愛護?初見相公的面容,深深為他的英雄氣息而迷醉,誰知道接下來竟是一連串的折磨與恐嚇?
所幸事實證明,相公不僅不是奪人財寶的陰險小人,而且還是個孝順的兒子,他為了救父親竟不惜擔起這樣的惡名!
經過了這一番波折之後,她終於懂得老師所做的「訴衷情」,以及師師姑娘所說的既期待愛情,又害怕披嫁衣的心情了。
她不知不覺就哼唱起那日李師師教她的曲子,「出林杏子落金盤,齒軟怕嘗酸。可惜半殘青紫,猶印小唇丹……」
臨仙唱到這裡,就暗示一旁的香兒為她點唇丹。
點好後,她盯著鏡中的自己,果然唇紅齒白,十分動人。
她帶著滿意的淺笑繼續往下唱,「南陌上,落花閒、雨斑斑。不言不語,一段傷春,都在眉間。」
唱著唱著,臨仙又暗示香兒為她畫眉毛。
她轉頭看鏡中的自己,忍不住在心中歎道:好一個明眸皓齒的嬌艷麗人,連自己看了也歡喜。
她越想越覺得周學正這一闋詞做得妙極,愉悅地唱個不停。
第五章
玄羽待在書房整理要進獻給聖上的書畫精品。
他隱約聽到優美的歌聲傳來,不禁暗自驚奇。
鄭家一向生活嚴肅,從來不曾請人來唱詞表演,這歌聲是從哪兒來的?
「是誰在唱詞?」他疑惑地問一旁的小春。
「回大少爺,是大少奶奶。」
「大少奶奶?」玄羽十分震驚。
一個大家閨秀竟然在唱詞?這成何體統?這裡可不是青樓啊!
臨仙悅耳的聲音,教玄羽越聽越不是滋味。
「豈有此理!」他詛咒一聲。
「是啊,大少爺,大少奶奶也太不知道廉恥了!您知道嗎?下人們私下都在說大少奶奶的詞唱得比青樓裡的姑娘還好呢!」小春在一旁煽風點火。
「胡說八道!」玄羽拍了下桌子,喝道:「怎麼可以拿大少奶奶和青樓的姑娘相提並論!」
「奴婢不敢!」小春趕緊跪下。
「真不知道她爹是怎麼教的?大家閨秀就要有大家閨秀的樣子!」玄羽咬牙切齒道。
「嗯!大少爺,不瞞您說,昨夜您回房休息之後,我聽到大少奶奶的叫聲,真不敢相信一個有教養的閨女怎麼會這樣不知羞恥的大聲叫喊呢。」
小春的話讓玄羽的臉紅透了,他狠狠瞪她一眼,她才趕緊閉了口。
臨仙昨夜的確是叫得驚天動地,雖說初夜的疼痛是難免的,但是她也該忍一忍啊,怎麼能夠放聲大喊?那樣的放浪行為分明就像妓女叫床一樣。
一個大家閨秀竟然這樣不知檢點,真是把他的臉丟光了!
玄羽再也無法靜下心來做事,他站了起來。
「大少爺?」小春訝異的喊道。
玄羽一言不發,轉身回房。
他來到房門口,聽清楚臨仙的唱詞。「不言不語,一段傷春,都在眉間……」
哼!好一闋艷詞!
一個大家閨秀唱這種詞真是太不像話了!他忍無可忍,用力推開門大步走了進去。
「你在唱什麼?」玄羽臉色鐵青,不悅的問道。
臨仙嚇住了,「相公……我……」
「誰教你唱這些的?」玄羽質問她。
「是師師姑娘教我的,老師說師師姑娘唱的詞,全京城沒人比得上呢!」
「師師姑娘?」玄羽仔細想了一下,「全京城詞唱得最好的……莫非是鎮安坊的李師師?」
他曾經和朋友去過鎮安坊一次,裡頭有無數嬌俏可人的歌妓,其中最紅的就是李師師。
難道臨仙說的師師姑娘就是她?
「鎮安坊?」臨仙根本不知道鎮安坊是什麼地方,「我不知道,但是師師姑娘長得好漂亮,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的女子。」
「哼!當然漂亮了,她可是京城第一名妓,怎麼會不漂亮?」玄羽這下可確定了。
原來她這唱詞的本事還是經由京城最紅的妓女指導,簡直是豈有此理!
一個堂堂相府千金竟然會去和京城第一名妓拜師學唱詞?
臨仙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京城第一名妓?怎麼可能?氣質高雅的師師姑娘,怎麼會是一個妓女?
「你怎麼會認識李師師的?」玄羽追問道。
一個正正經經的閨女,怎麼可能會和一個妓女來往呢?
看來她雖然長得很美,卻是個不折不扣的輕佻女子!
「她是老師的朋友。」臨仙不敢隱瞞。
「你老師又是誰?」
「老師是太學裡的周學正——周先生。」
「是他?」玄羽挑眉道。
原來是他!那就難怪了!
這個周學正專門寫一些情詩艷詞,描寫浪蕩的花街柳巷生活。這種詞風格委靡他根本不屑一顧!
若說這樣的文人會流連瓦捨窯子,他絕對相信,可是像曾樵那樣的國家重臣會去請這種人擔任女兒的老師,那可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周學正這個人也值得你稱他為老師?」他十分不屑的道。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臨仙忍不住反駁,「老師很有學問,他做的詞很好,很多人有很好的評價。」
「他的詞好?」玄羽冷哼一聲,「我方才聽你唱傷春什麼的,這樣的詞有什麼好?簡直是誨淫!」
誨淫?相公怎能這樣批評老師的詞?
這傷春難道不是含有很深刻的意思嗎?若不是老師的詞如此傳神,她又怎麼會感受到那種少女傷春的情懷?
這些詞作正是反映人們心情的最佳寫照啊!怎麼能說成是誨淫呢?
「不是的,老師的詞——」她還想替周學正辯解。
「好了!我可不想聽那些風花雪月。」他打斷她,「我問你,你的老師為什麼要李師師教你唱詞?」
「因為老師創了新詞調旁人唱不來,所以老師才請師師姑娘來唱,師師姑娘真的唱得很好。」
玄羽冷笑一聲,「哼!這些艷詞不唱也罷,以後不許你再見那個李師師!聽到沒有?」
要是讓人家知道他的新婚妻子竟然和青樓裡的姑娘來往那還得了?他們鄭家一向清白的家世豈不毀於一旦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