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采薇
「你少打她的主意!」
穆尚理興味盎然地看著他,享受他難得形諸於外的情緒。
「女大十八變,要不是她自報姓名,我無法想像她就是你藏在皮夾裡的照片女主角袁若凡。」
蕭君嚴冷哼道:「我不喜歡你談她的態度。」
穆尚理極端地冷靜、精確,有條不紊、乾乾淨淨地將剩下的球送進球袋,鮮少有什麼差錯。
放下球桿,端起威士忌一飲而盡,纏綿齒頰的酒香讓他心情更好。
「放心!君子不奪人所愛。」
天殺的,他算哪門子君子?
「這麼說你是執意要染指她?」
「同學,也許我做事有一點點不光明正大,但在異性交往方面,穆某人不論怎麼看都是名副其實的君子,你也未免把我眨得太低。」
朋友妻不可戲,他豈有不知?
「去問問敗在你手下的當事人吧!小穆律師的手腕豈止一點點不光明正大?根本是惡到最高點,心中沒天理。」
穆尚理搖搖食指道:「本人已經改邪歸正。我這次幫恆顧藥廠打擊站著稅、躺著稅的關稅局,就是最好證明。過去的不要太計較,從此以後,我的正氣將與日月同昭,永垂不朽。」
蕭君嚴非但沒有感動流涕,大呼天祐我民,反而抱著肚子狂笑不已,可惜房間裡除了他倆之外沒有別人,否則就可以傚法紅樓夢裡的賈惜春小姐,叫侍者幫他揉揉腸子。
穆尚理又給自己倒杯兩指幅高的威士忌,再點根煙,故意把煙霧含在舌端半吞不吐,深深吸了大口,絮絮吐話出來:「我有喜歡的人了,就是所長的女兒夏盈瑄。」
就算一個巨雷直接劈在蕭君嚴頭上,也不會造成比穆尚理這句話更大的震撼,他眼珠子幾乎掉下來。
十餘年前,泯滅人性的兇手殺死穆尚理的父母和大姐,本應判處死刑,最後卻在遠觀法律事務所所長夏振剛的巧妙辯護下,兇手獲判無期徒刑,目前蹲在牢裡,隨時都有假釋出獄的可能。
在慘絕人寰的兇殺案中存活下來的穆氏姐弟,發誓要替父母和大姐討回公道,他們處心積慮進遠觀事務所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幹掉所長夏振剛。讓他家破人亡,生不如死。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更何況還多了母親和大姐兩條冤魂?穆尚理怎麼會愛上夏所長的女兒?命運的安排,令人費解。
穆尚理瞥了眼震驚過度整個人呈現慘白狀的蕭君嚴,緩緩地說:「這下你相信我對袁小姐完全沒有興趣了吧!」
「如果你只想證明這個,大可不必編出嚇死人的情節。」
穆尚理口氣顯得十足苦澀。「我知道我不該,但我沒辦法停止愛她,沒辦法停止想她,命中注定會遇到她、會愛上她,我能怎麼辦?」
蕭君嚴怔怔聽著,穆尚理道出他的心聲。他不自覺地接口道:「你只想兩人永遠在一起,無論發生什麼事,好的、壞的、高興的、悲傷的,第一個就想和她分享,心裡才踏實。」
穆尚理雙手插入發中,痛苦地說:「我中邪了!明知道這段感情不被祝福,我還是一次又一次地讓自己深陷,那種看不到未來的感覺,比掉到萬丈深淵更苦更絕望,你不會懂的。」
蕭君嚴黯然接口道:「我懂,你寧可自己是無心人,感受不到痛楚,也就不會難受了。」
他倒很瞭解嘛!這小子又沒愛上仇人的女兒,怎麼也學他纏綿萬分?他是哪根神經接錯了?
「我親愛的同學,你喜歡的女人從小和你一起長大,目前未婚,她老爸沒有替當年斃了你爸媽大姐的兇手辯護,讓他快樂在牢裡吃白食不用上刑場。你們會有什麼問題?你哎哎叫個屁!」
蕭君嚴冷嗤道:「你以為只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才算得上問題嗎?大妞太重義氣,她的個性就是最大的問題,俠女只適合出現在古代,出現在二十一世紀就是活生生的悲劇。」
穆尚理完全摸不著頭緒,愈聽愈糊塗。「話說重點!她重義氣跟你們的愛情有啥關聯?」
心思一直繞著兒女情愛打轉,蕭君嚴到現在才記起今天和穆尚理見面最主要的目的不是談論袁若凡。
「范宇誠,他高中和咱們同班。他跟大妞的好友結婚不到半年就要離婚,大妞本來就對愛情少根筋,朋友失敗的婚姻更擴大她對愛情的不信任,無論我怎麼做,她都不領情,我能怎麼辦?」
除非阿誠和彧茹重修舊好,大妞才可能對愛情重燃希望,但這不在他所能掌控的範圍啊!更別說阿誠鐵了心要離婚,怎麼勸都不回頭。
「那個宇宙最誠實的公子哥兒?」穆尚理臉上掛著不屑的冷笑。「結婚半年就要離婚?那當初幹嗎要結婚?」
「先別太早開罵,他可是出得起委任費用的優良客戶。」
「他想叫我幫他打離婚官司?」
「不然我幹嗎找你出來?怎麼樣?接不接?」
「不接。」
蕭君嚴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為什麼不接?你不是說景氣不好,客戶難找,你有業績壓力嗎?阿誠花心,但律師錢他是一定會付的。」
穆尚理悻悻道:「如果我幫花心大爛人范宇誠打離婚官司,不小心又贏了,盈瑄一定看不起我,說不定跟你的大妞一樣,從此不理我,為了錢放棄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真愛?老子不幹。」
抬出真愛名義,蕭君嚴倒也不好勉強,自己受苦也就罷了,何必拖人下水,讓穆尚理也失去愛人的心?
「那你二姐有沒有空?」
小穆律師拒絕出馬,只好去找大穆律師跨刀。
穆尚理口氣中充滿幸災樂禍。「二姐最恨花心的男人,范宇誠想委任她,可要有被狠狠罵一頓的心理準備。」
蕭君嚴心下除了無奈,還是無奈。「那也只能認了,除非你們兩位高手出馬,否則彧茹沒有過失,又不願離婚,法官怎麼會准?」
穆尚理正要說話,掛在腰際的行動電話卻在這時響起,他看了屏幕一眼,臉上立刻浮現柔情萬種。
「瑄瑄,你找我?沒事?只是想聽我的聲音?放心,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講給你聽,你可不許嫌煩。」
為求勝訴不擇手段的小穆律師怎麼可能說出這麼膩人的情話?蕭君嚴心臟差點嚇到休克。
冷心冷面只是表象,穆尚理的內在竟這樣純粹熾亮地燃燒著!
蕭君嚴不禁歎息,女人真能做到上帝都做不到的事。
重色輕友乃人之常情,穆尚理忽然覺得蕭君嚴很礙眼,決定快快打發他走人。「二姐最近沒空,你隔一陣子再打電話預約吧!出去記得把門帶上。」
☆☆☆
站在蕭家門外,袁若凡一顆心提得老高。怎麼沒聽見狗叫聲?他真的把斑斑丟掉了嗎?
心中大急,袁若凡一腳就想踹開蕭家大門。
就在這時候,大門從裡面被推了開來。
袁若凡一腳踏空,收勢不急,身體直向前衝,撞到一堵肉牆。
「痛痛痛!」
「活該,誰叫你那麼粗魯。」
捂著被撞疼的鼻子,袁若凡眼光向下飄,發現硬邦邦的肉牆長出一對魔掌,此刻正牢牢捉住她的腰,一副沒有打算放開的樣子。
知道抗議也是無效,她省下無謂的嘗試,任由蕭君嚴對她毛手毛腳,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斑斑呢?」
「扔啦!」
袁若凡臉色刷地變白,眼眶登時紅了。
再開口,話聲已明顯帶了鼻音。
「扔到哪裡?」
她要去找斑斑回來!爸媽不准養狗,她就租房子自己養。
她就和那個黑斑那麼好嗎?要是他有一天不見了,她也會流淚,不過卻是笑到不行而噴出眼淚。
蕭君嚴哼了一聲,被自己的猜測氣到內傷。「被我扔到北極給北極熊加菜了,諒你也找不到。」
袁若凡收住眼淚,愕然瞪住他。
北極?他又在騙人嗎?還是他根本沒丟斑斑?
蕭君嚴放開她,轉身從兩人高的桂花叢後撈出一團黑白混色的肥軟毛球,不情不願地遞給驚疑交集的袁若凡。
明顯長胖、變得圓滾滾的小狗被布條緊緊縛住嘴巴,只能拚命搖尾示好,無法吠叫表示歡迎之意。
袁若凡連忙接過小狗,解開縛住狗嘴的破布,指控狗主人的太不人道……不,是太不「狗道」。
「你虐待斑斑!」幹嗎綁小狗的嘴巴?他可惡!
「沒讓它變啞巴就算很好心了!」蕭君嚴沒好氣地道:「你真會挑,挑到一隻神經狗,郵差來也叫,小孩經過門口也叫,結果隔壁的李先生捉狂了,跑來抗議,我爸叫我帶狗去割聲帶。」
袁若凡抱著小狗連退兩步,準備搶在第一時間奪門而出,攜狗潛逃,絕不讓蕭君嚴把斑斑變成啞巴。
「李老猴有躁鬱症,一點點聲音都受不了,不要理他啦!」
「你說得輕鬆,被抗議的又不是你。」
失而復得的喜悅充斥心中,她不去理會蕭君嚴的抱怨,輕輕撫著小狗,又掂了掂它的重量。「你變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