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采蒔
「宸芯，你到底在煩惱什麼?」鍾聖凱走到她身旁，從身後抱著她。
「你一點都不瞭解我。」她不知道他對她的信心源自於哪裡。
「我會試著慢慢瞭解你。」他們交往的時間太短暫，真正在一起的時間又少得可憐，他承認自己還沒真正瞭解她。
「對不起!我沒辦法再繼續和你交往下去。」是她太過天真，她不能讓這場鬧劇再發展下去。
「為什麼?」鍾聖凱感到不解。「就因為我要你去見我的父母?難道你根本沒打算要和我發展進一步的關係?」
直到這一刻，他才有種覺悟，他原以為自己已經找到可以共度一生的女人，沒想到這只是他的一廂情願。
「除了我的表相之外，你對我根本一無所知。其實……我不是你想像中的千金小姐，更沒有配得上你的家世，我什麼都不是!你要我怎麼去見你的父母?」不忍心看見他絕望的表情，她顫抖地說出自己隱藏許久的秘密。
鍾聖凱有點錯愕，他從來都沒問過她家世的問題，其實他也不是很在乎這些，可她現在這麼說，他倒是有幾分的擔憂，究竟她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有著什麼樣的家世背景，讓她瞬間變得如此自卑?
「你很好，其實我不一定要什麼名門千金，也不需要顯赫的家世背景，我只是單純的喜歡你。」他緊緊地抱著她，溫柔地安撫她。
「可是你的父母在乎，你的家世背景、人品學歷，只有高貴的富家小姐配得上你，而我……從小就沒有爸爸，媽媽靠著幫傭養大我和弟弟兩個人……這樣你明白了嗎?我只是個傭人的女兒，我的身份、地位一點都配不上你。」
雖然真實的她和他的想像確實有一大段的差距，但這並不能動搖他想要她的決心，他更不喜歡她這樣妄自菲薄，這不是他所認識的尹宸芯。
「要娶你的人是我，不是我的父母，你不必在乎他們的想法。」他想起父親所開出「門當戶對」的條件，可那又怎樣呢?只要他不願意，誰都沒辦法強迫他。
尹宸芯終於轉過頭面對他。他比她所想像的還要好上幾十倍，只是她不配，她和他在一起的動機不良，她還把他送她的項鏈拿去換現金花掉了，她有什麼資格接受他全心全意的愛?
「聖凱，我必須坦白告訴你，當初我接近你的動機一點都不單純。」她眼中泛著淚光，慢慢地道出自己隱藏的真相，包括她找不到工作、繳不起房租的事。
「那天我是故意去撞你的，我希望能交個富家公子來擺脫我的貧困生活，沒想到你真的『上鉤』了……之後我找到一份百貨公司專櫃小姐的工作，我曾經因為沒有漂亮的衣服和你出去約會，而借用了專櫃裡的衣服……」說到這裡，她苦笑了一聲。「我一直掩飾自己貧窮的那一面，在你面前偽裝成一個千金小姐，只希望有朝一日能飛上枝頭當鳳凰……」
此時鐘聖凱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感覺，上當?受騙?好像都沒那麼強烈，倒是同情多了一些，他沒想到她過的是那麼貧窮的生活。
「最後我連你送我的項鏈都硬拿回去退，換來一筆現金，讓我能夠過好一點的生活……對我而言，沒有比錢更重要的東西了!」說完之後，她突然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起來，至少她對他不再有秘密，不再有欺騙。
然而，她的結論，終究還是深深地刺傷他的心，原來在她心目中「沒有比錢更重要的東西了」，他對她付出的感情，遠遠比不上他送她的那條項鏈!
鍾聖凱在陽台上猛吸著煙。他愈想愈生氣，愈想愈不值。
他對她付出的是真心，而她眼中、心中所看所想的卻都是他的錢!她雖然窮得很值得同情，卻也殘忍得讓人憎恨。
為什麼他千挑萬選的竟是這樣的女人?她現在惟一可取的恐怕就只是「誠實」而已。可她的誠實卻也深深地傷害了他，枉費他如此看重她、珍惜她，因為不願輕易褻瀆她，連一個吻他都可以慢慢等，她所回報他的就只是這樣殘酷的事實?
她是為了他的錢才去接近他!
他將煙蒂丟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一下，忿怒地拉開落地窗，走到尹宸芯身旁，毫不憐惜地抓住她的手臂。
「你很缺錢是不是?」他冷酷地說：「請問你一個晚上多少錢?五十萬?一百萬?夠不夠?」
尹宸芯愕然地看著他，她沒想到鍾聖凱會變這樣，就算她的坦白傷害了他，他也不該把她看得那麼卑賤，她豈是那種會為了錢出賣自己身體的女人。
「你不可以這樣污辱我！」她忿忿地說。
「是你藐視我對你的感情，我是那麼尊重你；珍惜你，你卻只是把我當成一個凱子，你讓我覺得自己是個白癡!」他失控地大吼。
不是這樣的，我是真的愛你，不是因為你的錢!
可她什麼都不能說，他們本來就是不同世界的人，她不要他勉強和她在一起，她不要他在家人面前難以抉擇，她更沒有勇氣去面對他的家人。
「我會把鏈子的錢還給你，我們就此結束吧!」她心碎地說。
還是錢!她以為他們之間可以用金錢來結束，她甚至沒有一點罪惡感?沒有一點留戀?
她就這樣欺騙了他的感情?
「你夠了嗎?你到底還要傷害我到什麼程度?」他加重手腕的力道，恨不得把她捏碎。
「不然你要我怎樣?」她使勁地甩開他的手，因太過疼痛而流下一串淚水。
「需要錢你就直接說嘛!你怎麼可以裝得那麼清純，那麼高雅，讓我傻傻地放下感情！」他簡直就是瞎了眼，才會被她的演技所欺騙。
他已經將她的一切都否認掉了。
「對不起!我必須回去了。」這個地方她無法再繼續待下去。
「你有門禁是不是?太晚回去會讓你保守的家人擔心是不是?」他瘋了似的狂笑了起來。
尹宸芯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來，倉皇地拿起包包，奔向大門。然而大門的鎖卻困住了她，她從沒見過這種複雜的鎖，轉了幾下，那道門仍堅持不開。
鍾聖凱走到她身後，扳過她的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吻上她的唇。她在他的懷中掙扎，他用他的身體將她困在門板上，瘋狂地吻她，他的舌在她的唇中捲起狂風暴雨，幾乎將她淹沒。
最後，只剩下他與她的喘息聲，在寂靜的空間裡迴盪著……
第六章
「你這個拜金的女人!」
她一手提著高跟鞋，一手抓住包包，在黑暗寂靜的街頭，漫無目的地走著，鍾聖凱殘酷的話語一直在耳旁迴繞著。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或者哪兒她都不想去，她只是心碎……
她需要被麻醉，最好忘掉剛剛所發生的事，可她是如此的清醒，怎麼可能忘得掉……
她的初吻、他們的初吻，竟然是在這種荒謬的情況下……
他把她當成是那種女人，他將她吻得頭暈目眩，卻丟下一句：「你這個拜金的女人!」將她從五里迷霧中驚醒，她的淚水隨即從眼眶中狂洩而出，帶著他給她的屈辱，狼狽地奔出那棟大樓……
等到她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時，她已經走過大半個台北街頭，只是不明白，過去那些美好的回憶仍歷歷在目，一夕之間，他們怎會走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是她的自卑毀了這一切，或者是她一開始就錯了?
也許她當初就不該有那麼天真的想法，以為找到一個富家公子她就可以擺脫貧窮的生活，許多現實的問題她都沒有考量清楚，她連鍾家的大門都不敢踏進去，還談什麼未來呢?
她不恨他，畢竟他一點都不在意她是什麼樣的家世背景，可她的感情卻無法凌駕她的自卑、她的罪惡感，最後，她重重地傷了自己也傷了他。
她承認自己不是一個好的演員，無法好好地演完這場戲，她的懦弱讓她中途狼狽地退出，也失去可能是惟一一次可以改變命運的機會。
尹宸芯走後，鍾聖凱躺在床上無法入眠。他愈想愈不對勁，整個情緒沉澱下來之後，他發現她似乎沒有那麼罪不可赦。在他們交往的過程當中，她從沒向他要過一毛錢，當初要買那條項鏈給她的時候，她也曾拒絕過，就算她最後把它換成現金花掉，那也是因為她的生活有困難。
對於她這種連房租都付不起的人而言，難道金錢不是最重要的嗎?
他都已經說不在乎她的家世背景，如果她真要、從他這裡得到什麼好處，就不會這麼輕易放棄，為什麼還把自己當初接近他的動機老老實實說出來?
她這麼明白地告訴他自己所犯下的錯誤，他竟然因為一時的氣憤對她說了那些難聽的話，虧他還自認很愛她，最後傷她最重的人反而是他，他怎會這麼衝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