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采蒔
第一章
藝術?搞屁啊!
若不是當初那種對藝術義無反顧的堅持，她現在也用不著三更半夜還流落街頭，遠遠地望著街角那塊紫色的招牌，等待髮廊打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今晚髮廊的客人似乎特別多，早過了營業時間，鐵門還遲遲不肯拉下，害她像只流浪狗似的，在街上繞了許久，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旁邊那家麵包店裡各種口味的麵包引得她猛吞口水，就是沒有勇氣走進去光顧。
尹宸芯不時把手伸進包包裡，捏著那個僅存幾枚硬幣的錢包，心想她銀行裡剩餘的存款已經連房租都付不起，現在她每天最多只能花一百塊錢勉強度過三餐，哪敢再有其他花費?
眼睜睜地看著街角那個乞丐婆婆，偶爾還會有路過的人投錢幣給她，從一個小時前到現在，至少也有百來元的進賬；而她這個身體健康，又長得人模人樣的年輕女人，生活卻過得不如一個乞丐?
想來真是欲哭無淚啊!
剛從藝術學院畢業時；她還對自己的未來充滿無限期許，要嘛就成為一個偉大的藝術家，不然至少也要是一位頂尖的廣告設計師。
可她第一份工作卻是在一家專門做外銷複製畫的公司，工作內容就是每天重複地畫同樣的東西，完全不需要任何創意，而且薪水少得可憐，一個月才一萬三，連個工廠的女工都不如!
有沒有搞錯?她可是堂堂藝術學院出來的學生啊!擁有過人的才華與創造能力，怎可屈就於這樣「低級」的工作呢?
三個月後，她瀟灑地和她生平第一個老闆瞄saygood—bye，準備另謀高就。可翻了一個星期的報紙，幾乎所有廣告公司都要用有經驗的設計師，像她這種只有幾件拿不上檯面的畢業作品，以及畫三個月複製畫經驗的人，根本沒人考慮要用她。
「你這些東西對我們而言只是小學生的作業，很抱歉!我們需要的是一個有實戰經驗的資深設計師。」甲老闆皺著眉，將她引以為傲的作品丟回她面前，毫不留情地拒絕她。
「你知道現在時機不好，我們做廣告的日子也不好過，像你這樣沒有經驗的社會新鮮人，說實在的，我們沒有多餘的經費慢慢培養你。」乙老闆像一個仁慈的長者，但也只能莫可奈何地婉拒。
「沒經驗啊?」丙老闆用一雙色迷迷的眼睛盯著她，然後露出詭譎的笑容，語氣暖昧地對她說：「現在做美工賺不了幾毛錢啦!」他停頓了一下，一雙眼賊溜溜地往她身體上上下下打量過。「你的條件還不差，只要稍稍再打扮一下，身價肯定不凡……」他故意壓低音量說：「我們公關部門正好缺小姐，不知你對一個月幾十萬的薪水有沒有興趣?」
什麼跟什麼嘛?就算白癡也聽得懂這個色迷迷的老闆要她做什麼工作。她當下二話不說地拿起自己的作品，頭也不回地走出這家掛名「休閒俱樂部」的鬼地方，心情卻一下子掉入谷底。
她不免要感歎一份廣告設計的工作真的這麼難找嗎?這個社會難道沒有她的容身之處嗎?
最後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小型廣告公司擔任設計助理的工作，雖然月薪只有一萬五，而且剛開始只是做些跑腿的工作，但這回她總算可以學到一些東西。
上班一個月之後，她才知道這家廣告公司的會計小姐一個月的薪水是二萬五，她突然好羨慕，只覺當會計真是一份「高薪」的工作啊!他們這些搞「藝術」的，真是一點「社會地位」都沒有。
但有了第一份工作的經驗，以及找工作時所遇到的窘境，她還是勉強地做下去，希望有一天也能成為資深設計師，不必再受人家當小妹般的頤指氣使。
可這樣的美夢也沒讓她做多久，就在她上班後的第四個月，這家原本財務就已經吃緊的小型廣告公司，終於被一個連鎖賣場的「大客戶」拖垮，幾張無法兌現的空頭支票，竟成了公司一筆無法承擔的債務，沒幾天就宣佈關閉了。
對於公司積欠的兩個月薪資，她也不知該找誰要去，就這樣再度失業了。
此時，她之所以不敢回位於髮廊二樓的宿舍，只因今天已經是這個月十五號了，原本應該在月初支付的房租，她卻遲遲付不出來。若在髮廊打烊之前回去．她就必須面對髮廊的老闆娘，也就是她的房東太太，以她目前的情況，她怎敢在房東太太面前出現?
找不到工作，身上又沒有錢，背後更沒有一個有錢的家庭讓她依靠。這樣的日子只能過一天算一天，只要房東不趕她，她也只能這樣耗下去，要不能怎麼辦?
她暗自慶幸現在不是冬天，不然這樣躲在街角，不敢回宿舍的她，還要忍受飢寒交迫之苦，恐怕就更悲慘了。
終於等到髮廊的鐵門拉下來，一會兒，那塊漂亮的招牌燈也熄了。整條街似乎都在瞬間暗了下來。尹宸芯看了看手上的表，已經十一點多了，沒想到她就這樣在這裡繞了足足兩個小時之久，現在她只想趕緊回去洗個熱水澡，然後好好地睡一覺，所有煩惱的事明天再說吧!
髮廊旁有一個獨立的樓梯，是供二、三樓房客使用的，房間全都是租給未婚的女性，她們進出雖不需經過髮廊，但眼尖的房東太太還是會注意到進進出出的房客，並且親切地向他們打招呼。
沒錯!房東太太是個親切和善的女人，她對每個房客都很關懷，見面時總是笑容滿面地與她們噓寒問暖，偶爾也會拿一些小點心上樓與她們分享。
這種房東好、房租又便宜的地方，只要搬進來的人都不想離開，當初尹宸芯能找到這裡算是好運，房東太太一見到她，就對她讚不絕口。
「像你這樣乖巧又單純的女孩子是最受歡迎的，這裡沒什麼特別的規定，就是不要帶男人回來過夜。」
房東太太笑瞇瞇地帶她到二樓看那間剛退租的空房。
「之前那位小姐在這裡住了三年多，最近準備結婚，所以就退租了。」房東太太打開房門，一邊跟她說明這間房子空下來的原因。
乾淨、明亮、月租四千元，含水電，這麼好的條件，她當然馬上訂下來。
算算她在這裡已經住了半年多了，在這個月之前，她的房租都是按時給的，偶爾慢個一兩天，她也會頻頻向房東太太道歉。
「沒關係！才遲個一兩天而已，別這麼在意。」房東太太總是笑著說。
可這一次她已經遲了兩個多星期了，除了當一隻駝鳥，她實在沒臉見房東太太啊!
每天半夜回到宿舍時，她總是心驚膽戰的，很怕突然在門板上看見房東太太的催款留言，或者：乾脆叫她搬走之類的字條。
還好至今為止．房東太太都沒做出這樣讓她尷尬的舉動，她也就能過一天算一天了。
她萬萬沒想到今天她才打開二樓的鐵門，房東太太就迎面走了過來，嚇得她尖叫了一聲，當場魂飛魄散。
「對不起!嚇到你了?」房東太太一臉歉意地說。
「沒……沒……關係!我……一向比較膽小。」尹宸芯心驚膽戰地說。
房東太太隨即揚起一張笑臉。
「你這陣子好像都沒回來睡?」房東太太問。
「我……嗯……」她實在不想對這位善良的房東太太撒謊，只好硬著頭皮說：「最近比較忙，所以都晚回來了。」
「原來如此。」
她還在猜想房東太太突然出現在這裡的原因，莫非她是專程上來看看她在不在?順便要和她談房租的事?」
「宸芯，有件事，必須向你說聲抱歉……」房東太大斂起臉上的笑容，有點嚴肅地對她說。
見房東太太臉色一沉，她立即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即將面臨被趕出去的命運，她怎麼躲都躲不開了。
「我知道……」她結結巴巴地說：「我不是故意要拖延的……可不可以再給我幾天的時間……我真的很喜歡這裡……」
「你……在說什麼?」房東太太皺著眉，不解地看著她。
「我是說這個月的房租……可不可以過幾天再給你?」她的頭已經快垂到胸前了。
聞言，房東太太卻笑了起來。
「你這麼緊張做什麼?」房東太太拍拍她的頭。「我只是要告訴你熱水器壞了，現在這麼晚了恐怕沒辦法找人來修，今天可能要委屈你們洗冷水了。」
原來如此!尹宸芯如釋重負地抬起頭，輕輕地吁了一口氣，她感覺自己全身都在冒冷汗。
「房租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如果手頭不方便，下個月再一起給就好了。」房東太太和善地說。
「謝謝你!」她感動得都快哭出來了。
早知道房東太太這麼好商量，她就該早點向她坦白，也省得受這段時間以來有家歸不得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