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化身蝴蝶

第22頁 文 / 采芹

    她大笑。「你表現得太完美了,輅輅。」

    他一臉茫然。「我根本不知道我怎麼會……你剛才一直在裡面?」

    她樂得像個小女孩地咯咯笑。「我跟你一起來公司的呀。」

    「我知道,可是下車以後你就不見了。我一直沒有再看見你。」

    「可是你沒有擔心或害怕,你打了一場漂亮的大勝仗。」

    「我……我沒有……我不知道怎麼回事……」

    「別簷心,輅輅。我們兄妹倆合作得天衣無縫。今天是個完美的開始,接下來我們還要一起做好多事。啊!不必再躲躲藏藏、偷偷摸摸過暗無天日的日子,真是太……當然,沒有你我是做不到的。」

    關輅不完全在聽她開懷的盡抒心情,他思索著,不敢確定,也不敢相信。「你真的剛剛也……在裡面?」「我不止在,我和你在一起。」關軫收斂起笑容,知道他有點嚇著了。

    「在一起?」他是問,也是驚疑。他的手指指她,又指指他自己的身體。「你是說,在『一起』?」「我說過我會和你在一起幫你的呀。」她柔和地說。

    關輅用力眨一下眼睛。「你……你剛剛……現在,是從我身體裡出來的?」

    「輅輅,哥……」她伸出手。

    他退後,手指著門外。「剛才在裡面,說話的是你,不是我。」他不是在發問。「我沒有其他法子,而你需要幫忙才能應付那群人。」

    「你在我身體裡!你在我身體裡面!」他失去控制的吼起來。

    忽然,關軫不見了。關輅的吼聲則像遇到阻流似的彈回來,消失在他四周,沒有傳出去。他驚愕、恐懼萬分地釘定在地上。「關軫,軫軫。」他小聲地叫她。

    「做什麼?」

    她的回答發自他體內,關輅倒抽一口氣。

    「別胡鬧,出來!」他生氣的命令。

    「你得答應不再大吼大叫。」

    他轉動身子,甩動身子。沒有用。「你到底出不出來?」他對著他自己怒吼,但他的音量顯然被她控制住了,吼聲因而宛若一聲低言。而且她不回答他。無可奈何,關輅只好妥協。「好,我不吼叫,拜託你出來好不好?」

    她一陣煙似的飄出他的身體,站在他面前。「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不行。我說過,這是我唯一可以幫你,而又不會讓人覺得你言行怪異反常的方法。」他瞪著眼睛。「我算什麼?傀儡?替身?」

    她靜靜回視。「兩者我都做了二十三年。」

    關輅的雙肩頹然垂下。「我要因此做你一輩子的軀殼,任你擺佈嗎?」

    關軫繃緊了蒼白的臉。「你可以放棄。我不。不管用什麼方法,如果你不想做,我會獨力找出害死爸的人,和企圖賣掉爸辛辛苦苦創立的江山的人。這些人也要為在療養院癡癡呆呆的媽負責。」關輅同樣臉部緊繃,神色亦同樣痛苦。「我不是不想做或不願意,否則我不會在這。可是我能力太薄弱,我覺得我像個小丑。」她表情變柔。「我無法在一夜之間把我二十三年的所學全部教給你,輅輅,假如能夠,我絕對毫無保留。我會教你,但是要花一些時間。在你能單獨應付之前,除了我們像今天這樣合作,別無他法。」他看著她,知道她說的沒錯,但是……

    「你明白剛才在裡面是怎麼回事之前,會感到很不舒服或不自在嗎?」

    他搖搖頭。「那是我不知道,現在我知道你……化身在我身體裡上感覺教人毛骨悚然。」她愴愴然一笑。「我明白。可是你該知道,輅輅,變成個鬼魂不是我的選擇。到你身體裡以便幫你,更是沒有選擇餘地的選擇。」他沉默了許久。「非這樣不可嗎?」

    「你有更好的法子嗎?」

    他沮喪地走到桌子旁邊,拿起桌上一個相框,裡面是他和關軫小時候的合照。他的眼眶一陣灼熱。他慢慢放下相框,像他父親當年一樣,目光投出對面的窗外。「害死爸,和當年綁架我,又殺了你的,真的會是大伯、三叔和翠嬸他們?」「我不知道,爸懷疑是自己人,始終沒有證據。我懷疑是爸心腸太軟,沒有很用心、認真的去查,他總想已經犧牲了一個兒子,只要保住他另一個孩子,用不著記恨記怨的弄得一家人仇隙更深。」關輅費力的思索、回憶。「我記得被綁架時曾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我認得那個人。」他閉上眼睛,好半晌之後,挫折地低下頭。「我想不起來。」關軫來到他身邊。「不要緊,我們會找到原凶的。」

    他轉臉注視她。「奇怪,鬼白天不是不能出來的嗎?你怎麼這麼自由?」她澀澀抿唇。「我不全是鬼,輅輅。可是我也不是人。」

    有人敲門,關輅轉身,「誰?」一面望向關軫,然而她已然消失不見。

    當他走去開門,他體內,關軫的聲音對他說:「你只要說聲:『請進』或『進來』,用不著自己去開門。」他遂站住。「你既然進去了,為什麼不代我發言了?」

    「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又不高興。」但她聲音裡有頑皮的笑意。

    「你進去也沒徵求我的同意。」他咕噥,跟著雙腿就自然、流暢地輕快轉身折回去,走到辦公桌後坐下。「請進。」他──關軫──說。

    門開了,一個面龐娟秀的女人掩不住興奮地對他說:「關先生,記者來了,在樓下大廳。你要下去,還是請他們上來?」「請他們在樓下稍候,我一會兒就下去。」

    「好的。」女人走出去,又折回來。「關先生,你要留在台灣,不回美國了嗎?」關輅溫和地微笑。「我想是的。」

    「啊,太好了。」她快走了兩步,想起來,又跑回來關上門。

    「記者?什麼記者?」關輅問關軫。

    「我們要開個記者招待會,發表個簡短聲明。」她告訴他。

    「我不……」他想說他不懂什麼聲明,但記起來說話的人不是他。唔,是他,不過非出自他的意志。正如此刻起身整理領帶,掏出懷表看時間,抬手撫撫頭髮的一連串動作,都優雅、自信得不是他會有的行為。關輅不得不向自己承認,他喜歡這種對自己充滿信心和肯定,沉穩,從容不迫的感覺。只要他不去想關軫在他體內,他事實上覺得彷彿一切都是他與生俱來的自然反應。彷彿他一向都是如此。開門走出去前,他小聲對關軫說:「忘了告訴你,軫軫,我喜歡你把我糾正過來的說話口音。」她笑得他腹膜震動。

    第七章

    不可能的!不可能!

    琬蝶放下星期二的郵報,眼睛震愕地圓睜,瞪向對面灰藍的牆。那裡本來掛著一幅世界地圖,現在她看到的卻是報紙上登在頭版的新聞。『巨霆』財團主位再度易人,關錦霖下台,少東關輅登基。

    斗大的黑色標題下,是主持召開記者會的『巨霆』新任財團主席兼總裁,不久前遇害身亡的關錦棠的獨子,關輅。黑白照片裡的關輅,和死在她懷裡的關輅,是同一個人。

    她的目光再度回到報紙上。千真萬確是他,是關輅。

    但是,不可能是關輅。關輅已經死了。他在她懷裡斷的氣,她看見他被送進太平間。他的遺體火化時,她就在旁邊,傷心欲斷腸得數度幾乎昏厥。然而面向攝影鏡頭,自信但謙和的微笑著的,是關輅本人。那柔中帶剛的眉、深邃幽黑的眼、弧型如雕的嘴唇,融成一張散發著令人難以抗拒的魅力的臉,是關輅。是她愛過,依然深愛的關輅。是她為之心碎,仍然揮不去沉在心中的哀慟,日夜懷思的關輅。怎麼可能呢?怎麼可能一個明明已死去,已燒化成灰的人,居然活生生又出現在她眼前?會不會是另一個湊巧同名同姓,又正巧出身豪門的人?

    琬蝶按下劇跳的心,深吸一口氣,開始詳閱大標題下面的詳細報導。除了關輅在記者會上宣佈他即日起,正式接任『巨霆』財團主席,及『關氏』企業總裁,並將以留駐台灣為主,記者同時記述了自幼移民美國的關輅,十五歲時便因其設計的一套新型電腦軟體而聲名大噪,隨後他在電腦方面的成就又為他贏得數次獎,但他從未出面領獎。這名電腦奇葩從不曾公開露面。人人皆知關輅就是『巨霆』前主席關錦棠的獨生子,可是沒有人見過他。關輅這次突然公開亮相,主動出來面對大眾,他坦言主要是為他父親的神秘遇害。他同時說明他未能參加亡父祭典和葬禮,是因他在美國遭暗算,受了槍傷。槍傷。這兩個字像在康乃狄克別墅那天早晨,震碎寧靜的夜的兩聲槍響,在琬蝶耳膜鼓震。報上描述的公開現身前的關輅,和她在美國認識的關輅,太吻合了。但是她真的認識他嗎?她看著報紙上那張照片裡,她愛得心疼、想得悲切,痛苦的念著忘不了的男人,她發現她不認識他。也許她從來不曾真的認識關輅,一切經過只是個荒誕得幾可亂真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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