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杜宇
「那……翟小姐若有醒過來的可能性,是否……已經喪失……心性了?」「活死人」的行屍走肉,大家已是聞「人」色變,之前聽過沒見識過的人,當日經歷算受夠了驚嚇與折磨。
這也是申屠奎所說,未到最後關頭,但那結果比她現在就宣佈死亡更糟。
開口講話的女醫師被風鑒堯惡狠地瞠視,渾身哆嗦,差點哭了出來。
談論的是自己親生女兒,麥可斯博士這幾日也不好過,神情憔悴,人老了好幾歲。
「她說的是事實,」沉重的面對這可能性,「MT-0病毒對人體神經的威脅大家都知道,逃避並不會改變什麼。」而且翟穎的脈象微薄,就算撐也撐不了多久吧?
風鑒堯額頂青筋爆突,臉上卻出奇的冷漠,不置一詞。
這麼沉重的現實,壓迫得每個人都喘不過氣來。
「相信翟穎不會希望看到自己也變成沒有靈魂的人。」申屠奎語重心長道。長痛不如短痛,真相也不可能隱藏太久。
除了翟穎,就申屠奎在這群研究小組裡說話有份量,起了個頭,後面便開始討論怎麼處置問題。
傑汀·麥可斯心痛難忍,垂淚聽而不語。
「不管翟穎變成什麼樣子,我都不准你們動她!」望著病理床上沉靜的面容,風鑒堯一點也無法忍受讓她這麼任憑人糟蹋。
討論聲一時愕止,申屠奎眉頭打了好幾個結,思考良久。
「沒有人希望事情會到這個地步,翟穎在我的心目中位置也重要,可是……真到不得已的情況下,不如保持她生前崇高的生物醫學聲譽形象,與其變成『活死人』那副沒有尊嚴、被控制的殺人機器……」申屠奎長歎,「依我對她的瞭解,她也會贊成我們快法的。」
其他人莫不點頭附意。
眾人看向麥可斯博士,他是當事人父親。
當下,博士尚未能有表示意見的機會,風鑒堯一股腦兒發瘋似,全將大家轟出去。
「我說過,沒人可以動她!」
「翟穎……翟穎……」風鑒堯輕撫那白裡透紅的秀容,不停低咽的輕喚。
往昔,她常用這般的冷戰抗議他的事事獨裁,但他知道她心裡可嘔斃了,恨不能咒罵上千遍萬遍。
偶有衝動,她也會橫眉豎眼,哈!他最喜歡逼出她的真感情了,因為這給他機會展開掠奪……
細細品嚐她含怒的眉、眼、嘴……
堂皇究探她耐入尋味的心思……
一切都這麼美好,似乎結果已在他預料之下,讓翟穎再自由個一、二年,然後就是他名正言順讓自己的姓氏掛在她的名上。
但天不從人願……
風鑒堯鐵拳毫不留情的猛敲打牆壁,目眥愈裂……
為什麼翟穎會發生意外?!
他竟讓這種意外降臨在自己最愛的女人身上?!
「啊……」悲切的哭喊傾洩而出。
他不容許呀……
「翟穎,我絕不容許任何事隔離你我,任何事……你聽到沒有?!」
安詳的臉龐無言回應著他。
「我不信什麼下輩子的緣份!這輩子我就是要定你了,你也不准丟下我,有沒有聽見!」
一陣劇烈搖晃後,風鑒堯心傷的又重重將她貼胸摟進懷裡,濕意緩緩沁透她頸項,滴流入她停止的心跳……
前幾年,驚傳翟穎船難,風鑒堯慮憂不成眠,焦急、擔心,但只要沒見到屍體,他一直執拗的認為她仍存活著。
所以天羅地網,投入無數人力、財力搜尋,深恐她在哪一個角落受傷、呻吟、孤苦無依……他瞭解她從小的成長背景。
沒有意料到的是,若翟穎有心躲藏,以她的聰明,雷麒的確很難搜尋到她的蹤踟。
但還是教他逮著了,不是嗎?
她注定好了終該活在他的生命中。
是注定的。從初相見,歲月累積的情感,當她習於無助時,不自覺會尋找他時,他便知道這輩子就是她了。
他的翟穎,而她也只有他。
現在呢?
翟穎毫無氣息的依偎在他懷裡,柔順,乖巧。
「該死!該死!」風鑒堯咆吼出深層的恐懼,「我寧願看你氣急敗壞,莫可奈何的和我賭氣!我寧願你不聽話……你跳起來罵我呀……你嘟著嘴偏頭不理我呀……就是不要像這樣……」
「都是我的錯,我沒有保護好你。」
信平說得對,他這幾年是在蘑菇、堅持些什麼?他早該大聲向世界宣佈翟穎是他的,早該向翟穎剖心掏肺他無盡的愛意。
來不及了……
遺憾、後悔都來不及了。
他白白浪費蹉跎這麼許多年,或許連老天部不耐煩了,所以……所以……
「翟穎……」千言萬語,千錯萬錯,他最後只能抱著她毫無生命的軀體懺悔、痛苦。
他不相信!他和她的人生戲碼不該是這樣的結局。
無法相信!那麼聰慧、那麼天才的翟穎會從此如流星般損落。
不能相信呀……
天地蒼茫,室內慘白的日光燈,投射出冰冷、無情的光暈。
一天過去。
雷麒陷入愁雲慘霧,就連嫌黏老婆時間都不夠的板本信平也急急從美國趕來。
「他媽的!那群王八蛋。」一知道翟穎沒命了,板本氣得跳腳。
除了致意傑汀·麥可斯外,板本俊耀因為還得趕回日本處理事務,遲遲等不到露面的風鑒堯,匆匆又搭班機回去。
「好吧,我留下磨風鑒堯這個瘋子,那個死胖子柏朗就由你負責料理了,起碼整得他天天尿褲子,不敢見人。」板本送走兄長,又掛了個電話給親親老婆。唉!這一趟不知道要待多久了。
「現在怎麼辦?」申屠奎指的是一道牆隔壁的人。
風鑒堯抱著翟穎的屍體不准別人進去。
「那頭牛……唉……」連板本也不得不歎氣。
他們都知道風鑒堯對翟穎的心思,那麼久、那麼深,甚至平時也不讓她和其他人有太多的交情。
拿出壯士斷腕的精神,板本利用自己的特殊職權讓門打開,劈頭就先聲奪人。
「喂!這副死樣子給誰看哪?」
再鐵錚錚的男子漢看到眼前此景都會為之鼻酸,愣在原地。
風鑒堯二天下來,滴水不進,落魄狼狽可以想像,頭髮散亂濕透,下巴冒出的鬍渣密佈。
翟穎神情安詳的躺在他懷裡,雙臂無力低垂,乍看下,她反而比起愣愣抱著的人還賞心悅目、乾爽宜人。
「我要是翟穎,聞到你那個狐臭味,死了也跳得離你遠遠的。老天爺,臭死了。」好兄弟這樣,板本激動得不知道說什麼,安慰人從來就不是他的專長。
申屠奎聞言糾起眉看他。
「看什麼看?!不然你說。」板本挺尷尬的。
風鑒堯從頭到尾似乎沒有理會人的意思,申屠奎一時也不曉得該如何分擔這沉重的悲痛。
靜默半晌,簡直像兩個呆子陪著一個瘋子和個死人。板本吐口長氣,沒耐性習慣這種灰色氣氛。
「真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現在人死都死了,你這德性要死不活的,翟穎也感受不到。」說著走著,然後板本一時被風鑒堯殺人的眼光釘在原地,哇喝!嚇人哪。
平常不都是自己嚇人的嗎?板本不怕死的重又挺起胸膛,說是這麼說啦,不過此一時彼一時,他還是在離他們一步遠的地方蹲下身。
「好歹讓翟穎入土為安吧……」才剛起個頭,冷不防風鑒堯的拳頭隨行而至。
板本慘叫一聲,也卯起火來了。
「要打來打!」
「有沒有搞錯……」申屠奎簡直要瘋了,想阻止卻平白各挨了他們兩拳。「這算什麼?內哄啊。」想想又算了,至少讓風鑒堯得以發洩一些怒氣,說不定會理智點。
他們兄弟倆不是第一次打架,武術基礎也不相上下,拳來拳往,虎虎生風,互有掛綵。
「還打啊?」板本嘴角滴血,滿身大汗。
風鑒堯一個勁兒死命出手,幾近瘋狂,兩個人雖然氣喘如牛,可是一個不停手,另一方若不還擊,豈不是當沙包窮被揍。
「他媽的!」累得差不多了,可是板本真是騎虎難下,連連詛咒,「他媽的!」
時間又過了半小時,戰場滿目瘡痍,能擋能砸的東西全毀了。
「這麼有勁,怎麼不找害死翟穎的兇手,光是和自己人過不去像什麼話。」滿肚子火,板本又結結實實挨了一拳。
那個風鑒堯根本沒聽進去,比起不斷分心勸說的板本還佔優勢,到最後只得自求多福。
「申屠奎!你站在那裡死人哪!」
真是冤枉,申屠奎起初想架是勸不了,所以等了一會兒,乾脆趁機去檢查檢查一下翟穎,看能做些什麼。
但是風鑒堯打歸打,可是範圍都繞在翟穎四周圍,想覷個空也滿困難的。好不容易貼近了,這板本好死不死叫什麼叫?
這下子,風鑒堯全部精神都轉向他了,而他這個倒霉鬼手剛好碰到翟穎的衣角邊。這可是犯了風鑒堯的大忌呀!
「誰准你碰她的!」風鑒堯吼得彷彿要切了他不規矩的手。
龍捲風似的將申屠奎踢得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