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杜芹
這也太離諧了吧?況且,在那個年代有沒有這樣的書,還是個問題呢!
「我問你把書藏在哪兒,哪來那麼多廢話呀?」安敏不耐煩的說。
只見書玉一臉訕訕,吞吐了半天,終於開口。「藏在書架中,大本教科書的後面。」咳!真是年少荒唐。
安敏滿意的笑了笑,接下來的問題,更是離奇了。「書玉,你猜猜看,如果你曾祖又要藏一些不想讓別人看到的書,可是他自己又要常常看的書,方便拿、方便藏,他會把書放在哪兒?」
書玉認真的打量了四週一圈,思索了幾秒,赫然走到最靠近書桌的那面書架上,指著這些書道:「如果是我,會藏在這面書架上。」
嗯,的確是方便拿,方便藏。離書桌最近嘛!
安敏的笑意更甚了,她頻頻點頭,問:「那又藏在哪些書的後面?」
書玉統到書架前,望了望,指著其中幾格架子,道:「這裡呀!《五經正義》,藏在這種書的後面最好。《五經正義》,誰會來翻這種沉甸甸又枯燥的書呀!」
安敏飛快的奔到書架前,大聲嚷著:「希望你的猜測是准的。」一面說,她一面搬下了架面上的書,哇!看見了!果然裡面還有「學問」哩!
「哈,找到了。太好了。」安敏搬開了架子外層的書,果然一排張恨水的小說,整整齊齊的躺在裡面。
書玉一愣。「這是什麼?」
安敏嘻嘻而笑。「你曾祖父的寶貝。」
書玉探頭一望,怔了一下,他雖不懂得什麼是鴛鴦蝴蝶派小說,但光瞧見那些書名,也大概知道這些書的內容。
「當初曾祖父藏這些書,一定也動了很大的腦筋,瞧,這些書架都是訂製的,而且做的特別深,搞不好就是為了要藏這些書。」書玉推論,隨即又說:「這也難怪,那時候民風一定比現在更保守,一個讀書人愛看這種書,要是被別人發現了,那還得了?特別他又是個大男人。唉,當初曾祖父的老爹,也一定捉得很緊,不過,終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沒有被逮到。」
「家學淵源嘛!」安敏不便好心眼的睨著他。「想必你的那些禁書,肯定沒被捉到過。」
書玉一曬,道:「別忘了我老爸也姓趙。」
「那麼就是隔代遺傳了。」安敏思緒聰黠的說著,捧著書,她又坐回書桌前,信手翻閱著手中那本紙張已經泛黃的《玉梨魂》。
房子的主人最後離開時,沒有把這本書收好,為什麼呢?
書玉的曾祖父坐在這張書桌前看這本書時,又是怎麼樣的一種心情?
「看來,有這些鴛鴦蝴蝶陪你,這次度假肯定不虛此行了。」書玉笑著說。
安敏優閒的揚起嘴角,突然問:「對了,你曾祖父叫什麼名字?」對於這樣一號人物,她突然也大發興致起來。
「趙言晏。」
「言笑晏晏?」安敏睜大了眼,她一直以為只有女生才時興用微笑做名字的。「他是個愛笑的人?」
「誰知道呢?」書玉無奈的攤攤手,這種問題教他去問誰呀!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隱藏了大半生的這些寶貝小書被後代子孫翻了出來,他一定笑不出來了!
不過,誰又知道呢?
第四章
「今晚我們可以住在這裡了。」
當夜幕漸漸降臨時,書玉氣定神閒的對著安敏說。
「不會吧?」安敏的老宅病又犯了,她呱呱地大叫起來:「可是電又還沒來……」眼見四野就要慢慢黑暗下來,她實在有些怯懦這表示今天晚上,她必須一個人睡在那問烏漆抹黑的房間中,實在有點可怕,誰知道在她之前,是誰住在那個房間中的?
這樣古老的一座宅第,總不免給人一種幽森的感覺,何況,又是一片全然的黑暗,說心中毫無畏懼,真是打腫臉充胖子了。
「怎麼?該不會我們新時代的獨立女性也會怕黑怕暗,怕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吧?」書玉望見她臉上閃過的一絲猶豫,忍不住調侃著她。
偏偏直肚腸的安敏,最是禁不起別人的撩撥激將,她挺直了腰桿,嘟著嘴,倔強的說:「我才不怕咧!我們本來就是預備住在這兒的,有什麼好怕的?住這裡,才發思古之幽情。」
「那最好了。」書玉森白的牙,咧著嘴笑時,在黑暗之中,格外醒目。
「好吧!點起蠟燭,我們來準備一道浪漫的燭光晚餐吧!」書玉精神奕奕的說著。因為沒有電,沒有瓦斯,他們只能一切從簡,吐司麵包加罐頭做成各式三明治,看起來琳琅滿目,豐盛可人,只可惜連杯熱水也不可得,只得喝著一些冰涼的鋁箔包飲料。山上鄉間的氣溫驟降,冷颼颼的,吃著吃著,安敏倒覺得四肢百骸逐漸冷了起來,明明嘴裡還在咀嚼著食物,她卻絲毫沒有一點飽脹的滿足感,倒是有種「飢寒交迫」的體認,古人的智能真是不容小覷的,會把肚子餓和寒冷這兩件事連在一起,果真是互相影響的呀!
吃了一肚子冷冰冰的食物後,安敏掙扎了很久,還是決定要去洗個澡,縱使她知道,現在不但沒有溫燙的熱水,打開水龍頭,流出來的,可能還會是冰水,她還是決定要徹底的洗個澡。
書玉聽了她的決定後,似笑非笑的望著她,道:「會感冒的。」
「與其忍受忙碌了一天後,全身黏乎乎的汗水灰塵,我寧可生病。」她可是吃了秤鉈鐵了心,一天努力的清掃工作下來,她開始想念起香皂清爽的香味哩!
書玉望了她一秒,驟然跳起來,端著燭台,拉著安敏往浴室的方向走去,一面走一面說:「走吧!帶你去洗個有史以來最最刺激的澡。」
果然刺激!
安敏在燭光搖曳和冰水刺激下,完成了她自己的清潔工作。當她抖著唇,跳著腳,叫著:「冷死我了!冷死我了!」從浴室出來時,書玉正在門外拿著有趣的眼神盯著她。
安敏裡著大毛巾,撩著濕淋淋的頭髮,指著書王道:「換你了。」
「我不要。」書玉想也不想就拒絕了她的提議。他都已經看見她那麼辛苦的洗澡,洗得嘴唇發紫,傻瓜才會跟進哩!
「不行。」安敏雙手扠腰,直視著書玉。「洗澡是乾淨之本。」
「明天太陽出來時再洗。」書玉說。
「不行。」安敏毫不通融,順手就把他推進了浴室。
「你幹嘛非得強迫我洗澡?我們又不睡在一起。」書玉抗議著。
安敏一幕,臉紅耳躁了起來。這個書玉!說的是什麼話呀,還以為他的形象多清新,居然虧起她來了。
她狠狠地將浴室的門一拉,端著唯一的燭台,逕自往自己的房間走,耳邊只聽見書玉的呼叫聽傳了出來。「喂!你把燭台端走,我怎麼洗澡呀!」
「開什麼玩笑!」安敏理直氣壯的挺了挺背,大聲回答著他。「洗澡又不是叫你掃地!難道你弄不清楚自己的手在哪裡,腳在哪裡嗎?」
「可是……」書玉的抗議還沒傳達出來,安敏就截斷了他的話──「我說新時代有勇氣的男人,你該不會是怕黑怕暗,還怕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吧?」安敏的唇角,泛起一抹惡意得逞的笑容。
這就教以其人之身,還治其人之道。
「安敏──」
聽著安敏離去的腳步聲,和愈來愈微弱的光線,書玉忍不住大叫起來。
安敏已經笑得直不起腰來,偏偏又頑皮,裝出冷漠而不在意的聲音,又說:「放心好了!你是趙家的子孫,就算屋子中真有些莫名的『東西』,也全是你們趙家的列祖列宗,絕對會保佑你的。」說完,不理會書玉的大吼大叫,乒乒乓乓的離開了。
端著閃爍明滅的燭台,安敏回到了自己的臥房。
暗沉沉的房裡,只有安敏的呼吸聲和腳步聲,她放下燭台,走到窗旁,玻璃窗外是一片寂寂的黑暗,星空璀璨,也許是沒有光害的原因吧,平時躲藏起來的星星,今晚全露了臉,頗得格外的熱鬧。
安敏撫著窗緣,仰頭看著燦燦天際。
陡然,她發現她手旁撫靠的窗緣上,有些刻鑿不平的痕跡,撩開窗簾,在明滅不定的燭光中,她看見窗架上,有排刀刻的小字。
「咦?打掃時,倒沒有注意到這裡居然有刻字!」她過去取了燭台,貼近字跡處,吃力的讀取著:
華堂舊月逢迎,花艷參差,香霧飄零。
絃管當頭,偏憐嬌鳳,夜深簧暖笙清。
眼波傳意,恨密約匆匆未成。
許多煩惱,只為當時,一餉留情。
「許多煩惱,只勿當時,一餉留情。」安敏認真的端詳著這窗緣上有些偏斜,但不失娟秀的字跡,喃喃的念起這闕詞,如果她記得沒錯,這是北宋的大詞家周邦彥的作品,題名為何,倒是記不清了,但是詞中的那一股淒切寥落之意,卻是令人印象深刻,不禁低吟再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