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杜芹
「既然懷柔政策無效,索性賴皮一點,來個霸王便上弓快些。」鄧潔心忖道。
「唉!還沒有嫁進我們余家,就對我這樣子了,等你進門後,我還有好日子可過嗎?」安敏誇張的大歎著。
「你該不會想和趙書玉那個玩世不恭的死傢伙繼續耗下去吧?」鄧潔突然問道。
電話的那頭,是陡然的一片靜緘,安敏似乎沒有料到鄧潔會突然冒出這樣的一句話,一時間,竟有些訕訕的,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良久,她才深吸了一口氣,嘿嘿的乾笑兩聲,道:「你胡扯些什麼!」
「最好是我胡扯,那種男人哪!生人勿近。」鄧潔煞有分事的說著。
趙書玉也是鄧潔和安敏的大學同學,和鄧潔是不同領域的人,道不同不相為謀,不過是點頭之交,但趙書玉和安敏卻一見如故,相交過命。
鄧潔常說安敏就是有那樣的本事,能和牛鬼蛇神、各種道上、各式脾味的人,相交而不互悖,她的朋友各色各樣,一應俱備。
安捷也曾說她長袖善舞。
天知道泰半時間的安敏,才真的是生人勿近、離群索居的怪異人類。
「嘿!」安敏在電話的那頭,居然輕聲的笑了出來,頗為誠心的。
「老實說呀!有一眸子,我還以為你會和趙書玉在一起哩!那傢伙,人長長得挺整齊乾淨的,可是脾氣卻古里古怪的,讓人摸不清他心底真正打的是什麼主意。」鄧潔大放厥辭的發表著意見。
趙書玉其實再正常不過,唯一有些令人置疑的,就是:他空長得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樣,卻是不近女色。
所謂的現代柳下惠!
「你不能因為他自律甚謹,就說人家奇怪吧!」安敏大笑了起來。
「誰曉得他骨子裡賣什麼膏藥。」鄧潔輕哼了一聲。「哎呀!不管他啦,總之,後天中午你得來吃這餐。」她斬釘截鐵的吩咐著,不容人拒絕。
安敏歎了一口氣,「這年頭,白吃的午餐不吃還不行咧!」
※※※
安敏身著一件淡藍色、皺巴巴的運動衫及短褲。
穿衣鏡中反映出來的人影,正睜著一對猶豫的眸子,打量著鏡中的自己。
「要不要換衣服呢?」安敏自言自語著。
當然,今天中午和鄧潔及那位不知名的新世紀好男人有場「不懷好意」的飯局,是肯定沒有人會穿著睡衣出門的,不過需要大費周章的換上像樣的衣裙嗎?
「頂著這一頭連鬼見到都要害怕的雞窩稻草頭,穿什麼都很四不像。」安敏雙手一張,整個人又彈回了舒適柔軟的大床上。
門邊的電話鈴聲,突然大作。
「一定是鄧潔打電話來催人了。」安敏睜大了眼睛,注視著天花板。「真不愧是多年知交的好朋友,把我的底細都摸得一清二楚。她一定是怕我頭也不梳,衣服也不換就大剌剌跑去吃飯,所以先打電話來警告人的。」安敏說著,便順手扯了扯自己的頭髮,這一頭非洲土著般的自然發發,從小就令她懊惱不已。每回見到別的女生,頂著一頭如絲緞般烏黑直順的長髮,就令她好生羨慕,怨歎上天的不公平。
「不過,先天不良,頭髮就長成這樣子,再怎麼努力,我看也是枉然。」安敏搖頭歎氣。
其實安敏的髮質很好,天生俏麗的自然鬈發,配上摻有些深褐的髮色,留起長髮來,像一個特大號的洋娃娃似的。可是手上工夫欠佳的她,老是令她覺得自己像只流離鬼似的,毛髮蓬散,好不駭人。
安敏忍得不能再忍,終於跳下床去,一口氣拿起了電話,不由分說,便嘰哩咕嚕,冒出一串話來。「我知道你打電話來幹嘛!我已經決定穿件斯文的裙子出門,你總可以安心了吧?」
電話的那頭愣了三秒鐘,回答道:「你真的知道我打電話來做什麼嗎?我不信。還有,你穿裙子也令我不安心。」
天哪!電話筒冒出的聲音斯文有緒,但不折不扣,卻是一抹男聲——是趙書玉。
「你要做什麼?」他問道。
「呼!原來是你。」安敏緊繃的情緒舒緩了不少,挨著門邊又坐了下來。「這陣子沒消沒息的,在忙些什麼?」
趙書玉雖然叫趙書玉,人可不如他的名字來得賢良方正、規矩守禮的,老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找不著人。
「這好像是我想問你的問題。」電話那頭竟然輕聲笑了出來。
「去相親啦!」安敏不甘願的吼叫出來,這個促狹鬼,什麼不會,取笑她的工夫倒是一把罩的。「明知故問。」安敏忍不住又咒罵了一句。
電話那頭竟傳來了一陣極開心的朗笑聲,哈哈哈的,好不快意。
「這麼擔心自己嫁不出去呀?」趙書玉的聲音隱隱仍有絲稚氣的笑意,透過聽筒,不疾不徐的飄了出來。
「我是居安思危,未雨綢繆。」安敏嚷了出來,才說完,自己也禁不住地噗哧而笑,和書玉說話就是這樣,不知不覺就會跟著胡言亂語起來。
「有座特大號靠山在這兒給你靠,還有什麼好怕的?我讓你依靠啊!」趙書玉那頭說著,竟哼起歌來。
安敏一愣,登時反應不過來。「什麼?」她呆呆的呆問著。
「嫁不出去,大不了我犧牲小我,娶你便是了。不用緊張呀!」書玉在那頭嘻皮笑臉的說。
一股紅浪驀地往安敏的臉上衝,她大叫:「你少得了便宜還賣乖。」
明明是他說話佔她便宜,怎顯得她作賊心虛,慌張了起來?
「虧你還是赫赫有名的柳下惠第二,竟然公然戲侮我這個良家婦女。」安敏忍不住聒噪的叫了起來。
書玉那頭竟然笑得更愉悅,更開心了。「你要是安分的話,天下就沒有不安分的女人啦!」
「哼!」安敏嘟起小嘴,反正她跟書玉鬥嘴耍嘴皮子從來沒有贏過!也不知道她這個下筆如有神助的「作家」,講起話來,偏偏不靈不巧的吃盡悶虧!
「你才是雞鳴狗盜,貌似忠良,欺瞞世人!」安敏忍不住罵道。
「我說大作家呀!罵人別用太艱深的字眼,罵得讓人聽不懂,不是一點作用都沒有嗎?」書玉在那端,竟指正起她篤人的技巧啦!
「不跟你囉嗦了。」安敏喪氣的說。「你打電話來幹嘛?」
無事不登三寶殿,只怕又是一隻來拜年的黃鼠狼了。
「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度假?」書玉那頭興致勃勃的問道。
「度假?」安敏一愣,這是什麼年歲?居然有閒情去度假,他不用工作嗎?
靈光閃動,安敏隨即問道:「你又『開除』你的老闆啦?」
「志不同、道不相為謀,如此而已。」安敏不用看,也知道書玉此刻一定是聳聳肩,一副蠻不在乎的模樣兒。
「這回又怎麼啦?」安敏簡直快被他打敗了,上回聽見他換工作,是什麼時候的事?三個月前?還是五個月前?還是三個月、五個月前,各聽了一次相同的話?
「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度假啊?」書玉毫不理會安敏的哀歎聲,兀自興高采烈的詢問著。
「你行行好!現在經濟不景氣得很,請你有同情心一點,慈悲一點,不要隨隨便便就炒老闆的魷魚,害得自己沒飯吃。」安敏歎了一口氣道。
「到底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度假呀?這次可不是去哪個有名的觀光據點遊覽,我要回老家去。還記得我跟你提過的老家嗎?也不知道我那個寶貝爹,是哪根筋有問題,居然說打算在近期把老家徹底整修一番,所以我得趁他開工破土,大肆『破壞』之前,去把我的一些寶貝取出來,順便對老家做最後一次巡禮。你不是一直說想去看看我的老家嗎?怎麼樣?這次不去,下回看到的,可就是我老爸的觀光度假別墅了。」書玉對她的唉聲歎氣,絲毫不聞不問,猶自策劃著度假的美景,言笑晏晏的。
安敏歎了一口氣,道:「又來了,真是雞同鴨講。」
書玉就有這樣天大的本事,明明是在對他說話,他就可以只撿他有興趣的接受,那些他不愛的消息,一件也沒有進到他的其中發揮功能。
「去是不去?」書玉又在那頭催促她了。
安敏的心旌已經在飄搖了!
書玉的那個老家,根據他的形容,根本就是寶山一窟,他當初的話語,又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我們的那個老家呀!簡直連房子都是個民國初年遺留下來的骨董!聽說是我爸爸的爸爸的爸爸蓋的,那個叫什麼來著?我的曾祖父是吧?他倒也是個頗有雅興的風流人物,加上那時家裡有幾個錢,我們那個老家呀,蓋得還挺人摸人樣的,嗯,不對!屋子不能說是人模人樣,該怎麼形容呢?哦!想到了,是美輪美奐,我看過照片,很有幾分電影中民初的那種氣味,喂!看過『上海灘』沒?就是那種十里洋場的氣味。」
安敏聽得一愣一愣的,傻傻的問:「那你小時候是住在那幢很『十里洋場』的大房子囉?」到底是寫小說的,安敏的想像力已經開始馳騁起來,她想像著書玉穿著小西裝,脖子上給了個紅領結,光亮光亮的黑皮鞋,襯著他的身影,撻撻撻的在大房子裡上上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