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杜蘭
表妹疑惑不安的表情和問話,並沒有引起杜實桓的注意,一顆心全記掛著今天中午被打斷得熱吻和耳畔的呢喃。心頭猛然一熱,突生一股衝動,倏地起身隨意拋下一句話:「我有事出去一下。」馬上轉身離開餐廳,全然不理會身後汪子容的呼喚。
踏進繁華的「夜世界」,杜實桓不免為裡面的氣派和高格調的裝潢感到詫異。難怪週遭的人會為斐香繁感到一再的驚訝,一個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究竟是如何打理出這一片天空的?他也為她的高超手腕感到不可思議!
杜實桓並沒有立刻請人通知斐香繁,反而隱身在角落的邊緣,一口又一口的啜著褐色液體,觀察眾人矚目的焦點、也是全廳唯一的焦點——斐香繁!
明艷動人的她,正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和一群衣著入時的男女客人談天嘻笑。
對於自己禁不起一時衝動來到這裡,心中仍有疙瘩;但他告訴自己,也許在這裡他可以看到她和別的歡場女子一樣的貪婪、失真的臉孔……又或者,她對每個男人其實都是一樣,自己對她而言,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特別。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他絕對有自信將她從自己的腦海中永遠的剔除掉,恢復到以前的生活,然後娶一個父母中意、同時門當戶對的千金,過完平淡的一生。即使他下半輩子都不會再經歷到這種甜美又折磨人的感情也無所謂,就是不要再和不同世界的她有所牽扯!這些日子來內心所經歷過的起伏動盪,就當作是一場年少輕狂的夢幻—只要是成年人誰都知道,夢幻永遠是最難實現的!
只要她給他一絲的機會,他絕對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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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客人四處的邀約下,不知不覺多飲了幾杯酒,在遇到這位據說是來自南部的大財主黃觀朗之後,黑眸挑起了幾絲不同以往的光芒!
「斐小姐很像我一位故人……」對她美艷輪廓不無訝異的黃觀朗,主動開口說話。
「喔,那真是太巧了,我竟然有榮幸和黃老闆的故人長得相像。」嬌笑出聲的再次為他斟酒,不甚在意的問:「但不知黃老闆的那位故友,現在人在何處?也許可以讓我們見見面。」
苦澀一笑,黃觀朗窘然的說:「早已經失去聯絡了。聽說夫婦倆生活得還不錯,膝下還有一個女兒,早些年就移民外國去了。」
不過對於居然會巧遇上一個面貌如此神似的女子,黃觀朗心下卻不無訝異;仰頭喝了口酒,眼神不自主的又移回斐香繁嬌媚的臉上,不覺暗歎,真是太像了!
「黃老闆大口地喝悶酒,莫非是嫌我們這裡招待不周,不能讓黃老闆盡興?」很少有人會當著她的面,一直灌酒而無視她的存在。
「不、不是的。」黃觀朗馬上否認,客氣的說:「我只是不習慣到這種地方來。」
雖然「夜世界」比起其它地方明顯要來得高尚,但自己大半時間都埋首在回憶過往和安靜的書中世界,怎麼也不習慣這裡的人來人往。
「哈哈,這倒是真的!這趟若不是我死拉活求的哀求黃大哥,他是死也不肯來呢!」同行的何林可忙插嘴說明。
他這個相交數十年的兄弟,空有人財和錢財,卻一點也不懂得慰勞自己的辛勞,老是死守著舊記憶。
「哦?莫非是黃老闆的家規甚嚴,所以不敢造次?」斐香繁不無調侃意味的問。
「呃,這……」
「這倒不是,我們黃大哥目前還是孤家寡人呢!」何林可語下不無遺憾:「憑他的人才和家境,不知有多少女人熱著一顆心等著他垂青,但他就是看不上眼,心中老是兜著死去的老情人,結果連訂了婚的未婚妻也不要了……唉,真是癡情呀,也可憐了他未婚妻的一片心哪!」
這一番話說得黃觀朗老臉皮生紅,都五十上下的年紀了,還滿嘴情啊愛的,不免尷尬。回首來時路,除了真的對死去的情人無法忘懷之外,其實早就習慣獨來獨往的日子,何必在日落西山之時,再來段男歡女愛,那太折騰自己了,倒不如回想過去的甜蜜來得恰當。如果有例外,也就只有兄弟們口中那個令他備感愧疚的未婚妻了。
對她的歉意,如同他對逝去情人一樣,都令他念念不忘。身旁的好兄弟個個都是相交多年的老朋友,對於他的一切都瞭若指掌,三不五時總喜歡拿出來說嘴讚歎一番,他也拿他們沒辦法,只好由得他們去。
「呵,那真是太難得了,黃老闆居然是一位情深義重的奇男子呢!」斐香繁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幾絲嘲諷。
「呃,斐小姐的雙親還健在嗎?」為了躲開眾人的調笑,他刻意的轉了話題。
「他們已經不在了。他們趕上了移民熱移民外國後,在當地做生活失敗,沒受過挫折的人禁不起打擊,相偕去逝。爾後剩下我一個人孤伶伶的在異國舉目無親,只好拿著最後的一點錢回台灣來。」這番話說得簡單,卻字字敲得黃觀朗心頭不安寧。
移民後生意失敗?未婚妻另嫁後,因為內疚,所以他一直很注意傳來的斷斷續續有關於她的消息,一直到她舉家移民後消息中斷。他一直告訴自己,她在國外一定生活得很快樂,但聽斐香繁這麼一說,移民外國生活也不見得一定可以很好過,尤其是生活、風俗不盡相同的情況下,要是經濟上有個萬一……心情不由得又沉重不安起來。
雙眼半瞇的享受黃觀朗的不安,斐香繁暗暗的勾起一抹微笑,眼光一溜,沒猜錯的話,她等了一晚上的人已經來了,正從最陰暗的角落冷眼的瞪視她呢!
在等待的時間中,她不止一次試著剖析自己的心態,說不清為什麼如此的企盼著他的到來,自己之前不是還信誓旦旦的說喜歡目前這種生活嗎?那為什麼要拉他這個「過去」在「現在」摻上一腳,混亂了一切?因為最初……所以最刻骨銘心嗎?
在經過了八年之久、在他對她已不復記憶的此時,他在她心中的地位依舊沒有人可以取代。這些年裡,她不是沒有遇到比他更好的男人,身處在「夜世界」這個龍蛇混雜的地方,什麼財勢雙全的男人沒見過,但引不起她的動心。她從不覺得自己是如此堅持和多情的人,在男歡女貪的地方生活久了,她幾乎忘了「堅持」這兩個字該怎麼寫了,只知道隨興而活。如果她夠「堅持」的話,此刻的她應該在一個僅能遮風避雨的簡陋小屋中,拚命的工作養活自己和小寬,安定、沒有匱乏的生活更是奢求……所以,「堅持」有什麼用呢?
也許是爾後非自願性的分開,才使得他們原本終將會屈服於現實壓力下而分手的初戀情懷,還保持最後的一點餘溫,在分開多年後,讓已然成熟且能獨當一面的他們再次相遇,點燃殘餘的一點火星!既然如此,現在為什麼要抗拒這種感覺?何不誠誠實實的接受自己的心和身體也正為他騷動著?即使……以後他們仍終歸於陌路。
離開黃觀朗的專注視線,朝著最靠近走道的牆壁角落的杜實桓款擺走來,無視他的冷眼親熱的坐在他身邊。
「我等你好久了。」因著吵雜的人聲,她柔柔地俯在他的耳畔輕喃。看著他,所有的過往甜蜜總是一次又一次的激起心中的柔情,讓她捨不得他。
發洩的喝了口褐色的液體,杜實桓冷臉迸出幾個字:「你對每個客人都這麼說?」
遠遠的就可以看見她一路行來,對多少男人巧笑倩兮,還有那些男人掩藏不住的心思,全然寫在一雙火熱注視的眼中;就算只是看見她對男客人一視同仁的微笑,沒有什麼逾矩不堪的舉動,他還是藏不住心中翻騰的酸意,因此多灌了幾口酒。
斐香繁聽見話裡掩不住的醋意時,忍不住笑開來,他的心同她一樣的混亂呢!女性化十足的柔軟身子,更是不客氣的揉進他懷中,一點也不怕他的怒目而視,這對在記憶中和現實中都一樣溫文爾雅的他來說,是不曾有的表情。得意於自己能讓他這般失控,但也忍不住自己心中那股想更進一步親近他的慾望!
「你在吃醋!」她伸出修長的食指輕劃著他高挺的鼻樑,忽然看到右額頭髮際旁有一道疤,她輕撫那道傷口:「這個傷口……」
「那是以前發生車禍所留下的,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杜實桓被她的話引開了注意,其實那道傷口早已經淡得幾乎看不清楚了,虧她能發現到。
看著這道使兩人分離近八年的傷口,斐香繁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在百感次集之中,放任自己吻上那道疤……
「你……」他震動了,不解的看著她臉上心痛和更多令他不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