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杜可綺
他貪婪的用手撫摩著她的長髮,享受由她身上表現出來,同時有動有靜的特質。
蒙由欣慰而又滿足的看著王的一舉一動,他的王終於找到了情感,有了心靈寄托。這是他長久以為,一直在心底默默祈禱,期望能實現的願望。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他非常清楚明瞭,他的王有著超乎尋常人的孤寂和落寞。偌大的王國裡,子民上萬,除了他和弟弟蒙恬,沒有一個人算得上是王的心腹。王室枝葉繁複,有血緣關係的何止上千,但除去同母異父的哥哥呂征,沒有一個人是王真正的親人,王實在是太孤單了。
想著想著,他忍不住有想要痛哭一場的衝動,不為別的,只為他可憐的王。
曼丘葑無暇顧及他那莫名其妙的感傷,也沒有阻攔王的侵犯,她只在乎心中無法釋懷的問題。
「你們真的相信我說的話,一點也不懷疑?」
王微微一笑,恰似暖春融化了寒冬一般。
「沒有必要懷疑。」
「為什麼?」
「因為不論你是什麼人,或來自何方,或存在於那個時代,都無關緊要,總之,你人在這裡,就已經足夠證明一切了,況且……」
「況且什麼……」她緊張的等著他的下文。
「過去、現在、未來其實是一樣的,現在等於過去,未來就是現在,有過去現在已不在的人,有現在還活著,未來卻即將過去的人,自然也會有未來而即將存在於現在的人。因此,不管你是過去、現在或者未來的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還活著就夠了。想想,人會失手,馬會亂蹄,誰能無錯,更何況是老天,你就原諒它小小的錯誤吧!」
「你的話好深奧喔!」她有聽沒有懂。
她只是問他相不相信而已,他沒事扯出這一堆她聽不懂的話幹什麼?真是莫名其妙。
等等,他好像一個人,像誰呢?對了!她腦中靈光乍現,沒錯!他這種怪異又不合的行為,正像那個行事完全無道理可言的惡魔四哥。
於是,她對他的親切感和熟悉又多添加—分。
雖然,她不太明白他那番大道理,但是只要他能接受她,相信她不是刺客就夠了,至於他所說的那些廢話,她實在不想追究。
原因無他,她只怕他再和她解釋下去,她不但會產生詞窮腦空的困境,而且會因為無法理解,大腦從此停止運作,讓她當場昏死過去、不省人事。
「對了!搞了大半天,你還是沒告訴我你是誰呢?」終於,她想到了這個有點重要又不太重要的問題。
「我是秦王嬴政。」他很謙虛的說出自己的名號。
「秦王嬴政?」她又重複一次。
沒聽過!想必不是什麼太有名的歷史人物。
在她有限的中國歷史知識中,她所知道的,只有三個,而這三個全是她四哥告訴她的。
那時,她才只有十歲,她四哥開宗明義教導她的第—件事就是:別學孔子的老天真,以為全世界都好人。也別學秦始皇浪費,要節省物力,把它們用在該用的地方。最重要的,是千萬別學岳飛愚忠,為了一個白癡皇帝,而把命給送掉,那實在是太不划算了。
她自認聰明的揣測著,秦王和秦始皇,都有個秦字,不知道他們之間有沒有關係?
唉!實在不能怪她沒有,也不具有常識,空閒時更不看電視。要怪就得怪她那個毫無定性、又有旅行癖的父親,打從她三歲時,母親過世後,就帶著她離家出走、四處流浪了。
十歲前的生活,她不是生活在深山大澤,就是在蠻荒叢林,甚至還曾在神秘的亞馬遜河流域待過半載,最大的收穫,是和好幾個獵頭部族長成了好朋友,後來因為彼此太過於投緣,她就直接升級成為他們的乾女兒了。
十歲時,她父親過世,她才被七叔接到美國同住,開始了正常人的求學過程。
只是,別說美國學校沒有教授中國歷史的課程,即使有,她也不可能選修,因為她太忙了,—天二十四,她有十四個小時花在體操、跳水等體育活動上,另外一個小時吃飯,一個小時花在來回車程上,剩下的八個小時,她只想上床睡覺,哪來多餘的精力和腦力背歷史。
她對於自己的無知,不但不感到愧疚,反而埋怨起嬴政,如果他夠有名就好了。
************
好不容易等到蒙由端的茶涼了,又確定無毒後,曼丘葑把茶杯拿到嘴邊,一飲而盡,半滴也不剩,她實在太傻了。
蒙由沒等她要求,立時又斟了第二杯。
她一邊等茶涼,一邊把她先前悶在心中的疑惑說了出來。
「你很累嗎?不然為何會有人想刺殺你?」
「我其實不太壞。」嬴政故意作委屈可憐狀。「我只是比較倒楣,莫名其妙的生在王室,又不小心繼承王位,就這樣遭受所有人茶餘飯後的休閒娛樂,啊!一提起我可悲的命運……」
贏政面無表情的從蒙由手中接過布巾,慢條斯理的拭著她那佈滿他整個臉的口水。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不好意思的幫著他擦口水。
「我這麼悲慘的遭遇,你沒有同情心也就算了,居然還這樣對待我,你不覺得太過分了嗎?」他開始醞釀情緒。
曼丘葑面帶歉意的直向他賠不是。
「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天生是貓舌頭,不能喝熱水,剛才是因為太專注聽你說的話,一時忘了,我才會……請你原諒我好嗎?」
「唉!算了,像我這樣天生不祥的人,我有什麼資格原諒別人,我活該倒楣要被你噴口水,如果你嫌一杯水夠,這裡還有一杯,要再不夠,我也可以叫蒙由另外打一桶水給你。」他把自己的茶杯移給曼丘葑,臉上儘是哀怨悲淒的神情。
「我……」她為自己無心傷害他所造成的過錯,感到非常的愧疚,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贏政邪氣的一笑,故意繼續借題發揮。
「你不要為我感到歉疚,這是我活該,誰教我一生下來,就注定要受眾人欺負,在這個美麗的牢籠裡,過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日子,父親早逝,母親絕情無義,真是滿腹心酸無人知,又沒有人可以訴苦,只有把淚水往肚裡吞,啊!我真是太可憐了。」
說著說著,另一邊努力培養情緒,好從眼裡製造出串串斷人肝腸的眼淚,以圖打動她的惻隱之心。
坦白說,他實在很有演戲天分,可惜用錯了地方,形成了一種不必要的浪費,也造成藝能界龐大的損失。
曼丘葑因為心懷歉意,不好意思面對他,所以沒看到他擠眉弄眼的假哭,只當他是真情流露而大為動容,發自內心同情他的遭遇,並為他打抱不平。
「你不要傷心難過了,以後有我在,你有苦可以跟我訴,如果有人欺負你,我也會幫你修理他們的。」
由於她的絲巾失蹤,在遍尋不著替用品,無可奈何的情形下,偏巧她那條姍姍來遲的絲巾,在這時候平空出現在三個人面前,大搖大擺的直奔向主人的懷裡。
她偷瞄了嬴政一眼,有點尷尬的笑了—下,隨即把它圍在脖子上,好隔開空氣中川流不息的寒意。
本來她是想幫嬴政擦淚水的,可是她不想,非常的不想讓三姊送給她的這條法國絲巾,沾滿他的眼淚和鼻涕,那實在太不衛生了。
考慮了幾秋季,她終於痛下決心,把床鋪上那厚重的棉被取來,大方的塞在他懷裡,還很講義氣的用被角輕輕拭去他的眼淚。
贏政看的是又好氣又好笑,笑的是她竟有如此異想天開的舉動,氣的是他的眼淚是如此不值錢,只能用床棉被來擦拭。
由此可知,她實在是太特別了。
曼丘葑看他的臉色變換不定,以為他又要使出哭功,連忙好心安慰他。
「別哭了,看你這樣,我的心好痛喔!」
「真的嗎?你會為我心痛?」嬴政感動的握住她的手。
「嗯!你不開心,我也會跟著不舒服的。」
「你真好!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
事實上,她不只是對他好,她對於所有遭遇不幸的人都一樣的好,這是她努力學習六姊的菩薩心腸後的成果。
嬴政當然不知道他的個性是如此,他只明白一件事;他必須把握住機會,好讓他腦中一閃而過的念頭實現。
他順水推舟的倒在她身上,表面上是感激她的好心,實際上卻是在進行他攻城掠地的陰謀。
他雙臂不著痕跡的環住她的腰,把頭舒舒服服的躺在她的肩膀,吸嗅她溫馨清香的秀髮。
在攻佔住她一部分的土地後,為了再下一城,他開始用著既低沉又富有磁性的聲音,對她心喊話。
「你真的是一個又溫柔又為人著想的好人,以後我心裡的話都可以跟你傾訴嗎?」
「可以!」她拍胸脯保證。
「真的我說什麼,你都聽?」他設下了第一道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