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嘟嘟
如今,它就像斷了線的風箏,就這樣飄然遠去。
一股逼人的涼意透過背脊直衝心頭,天芷頓時六神無主起來。士閩負她,研璽騙她,曉君瞞她,整個世界都在說謊、都在胡鬧!她不解,為何天下的玩笑,幾乎全向她靠了來。她究竟做錯了什麼?連平凡過日子的權利都沒有?!原以為佳評如潮的首展——呵!竟是研璽一手安排、幕後掌控的肥皂劇!而她,不巧是他手中的傀儡,竟乖乖呆呆地配合著他,演出這場令人啞然失笑的「惡作劇」!
她好恨,恨研璽如此霸道的作風!他憑什麼利用她的信任、左右她的方向、主導她的生活,一手破壞她對藝術的憧憬?!
帶著懨懨的一顆心,獨自走在街上的盛裝女孩,其實是突兀異常的。但天芷毫不在乎,她已無視於周圍狐疑的目光。
她在心中吶喊著:天哪!為何這麼不公平?莫非注定我詹天芷今生都該在感情漩渦中浮沉、落魄?
處在茫茫人海,她想在浩瀚宇宙中找到一個依靠,她尋尋覓覓、來來往往,原以為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給了她一個感情的寄托。經過一場不堪回首的初戀後,她試著去相信、去接納愛情,詛料上天猶狠心給她一記當頭棒喝!
佳卉的重話不斷在天芷腦中糾結,似在剜她的肺、剖她的心,她就像心被掏空的魂魄,在淒風苦雨中飄蕩無歸。
穿梭遊蕩在淡水與天母間的大路上,走走停停,臨風而立,悵然迷惘,淚水總不會在這時刻缺席,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串串濕了頰,又串串風乾了。
不,面對命運無情的捉弄,絕不能服輸!她得找到出路。
天芷咬緊牙根默默告訴自己:醒醒吧!該你的,跑都跑不了;不屬於你的,怎麼也強求不來。
直到她踱著沉緩的腳步回到天母,已是傍晚的事了。天際的暮色漸次加濃,氣溫也愈來愈低了。
屋裡漆黑一片,她刻意不開燈,或許更適合此刻的心情。
天芷著手打包——一個衝動而倉猝的決定已然成形。
從她回來後,屋裡的電話便沒停過,她卻充耳不聞。她不想聽任何人的聲音,因為她好怕!好怕眼前的一切仍然是欺騙、仍然是謊言!
☆☆☆
天芷這一走,曉君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她讓研璽載著,穿梭大街小巷,找尋那個踽踽獨行的身影。
他們揣測:天芷沒回家,必定還在街上晃蕩。
研璽就這樣漫無方向地開著車到處尋找,一直到午夜時分,天芷可能去的、不可能去的地方,他們幾乎都跑遍了,就是沒見她蹤影。兩人除了擔心,仍是擔心……。
「總經理,小芷的車還在會場,她一個人能跑多遠?」曉君睜著無神的雙眼盯著車窗上緩慢來回的雨刷,怔忡問道。
「說真的,她的拗脾氣,讓我實在沒個准。」研璽只覺心上悶悶地抽痛,似乎有什麼令他不安的事在視線外悄然進行著。
「總經理,夜這麼深了,小芷一個女孩子家在外頭遊蕩,我怕……。」曉君的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你看,我們要不要報警?」
「報警?」曉君總覺得不妥。「這樣好嗎?小芷好不容易熬出頭,萬一報警後,今天的事張揚出去,豈不成了小報的頭條八卦新聞?更何況總經理在商場上也有點名氣,我想你大概也不希望別人抱著看笑話的心態來挖你隱私吧。所以,我們是不是再找找……。」
「好吧,那麼,我們乾脆先到她家去等,看情況再說。」研璽想了想,猛踩油門,箭矢般驅車朝天母飛奔而去。
☆☆☆
花不了不少心思整理,天芷打包的工作告一段落,將一袋隨身行李斜置床邊,抱著已經打起瞌睡的「月光」蜷縮在一旁。任由一長串電鈴聲在空氣中迴盪,刺激著耳膜,她仍是噤不作聲,如雕像般無動於衷。
鈴聲大作,在夜裡更顯突兀,先是急促,後是斷斷續續,過了許久,門外的人似乎放棄了這條線索。
走了?天芷像遊魂似的飄至門邊,貼著牆,隱約聽見屋外一男一女的對話。
「曉君,好像沒人耶。她真的沒回來嗎?還是不肯見我們?」
「不會的,小芷不會對我們這麼無情,我想她應該還在外頭。總經理,你看,我們是否該趕快再去別的地方找?」自認瞭解天芷的曉君,這回卻失策了。
門外靜默了片刻,門內的傷心人仍是沒有動靜。
「好吧,我們快走。」沉痛的音調。
然後,便是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天芷遊魂般飄至窗邊,樓下停著她熟悉的車。然而,從今以後,它和它的主人都將由熟悉變成陌生。
引擎聲在淒清的巷子裡異常刺耳,轟隆隆震著天芷破碎的心。突然亮起的車燈和天邊的孤星一同發出冷冽的光。
子夜零時三十分,她在窗日目送研璽載著曉君離去,心情急速下落……隱約中,她在風裡聽見撒旦的笑聲。
猶如陷入深不見底的流沙中,遍尋不著支持物,呼喊無聲。絕望的天芷,從失血到慘白。
天母,幻化為一座廢墟荒城。
只有「月光」逕自深沉。
☆☆☆
翌日午時,曉君跌跌撞撞、一步一步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
信箱斜插著一封信——沒貼郵票。
曉君陡然一震!這是在敏感時刻收到發信者親自送達的信時,正常人難免的反應。她顫抖著雙手拆封,展開三大張信紙,天芷的筆跡,躍然紙上。
曉君:
當你讀到這封信時,我應該已經不在台灣了。我知道不該不告而別,更沒立場求你原諒。但是,我真的無法勉強自己留下來,我已沒有勇氣再去承受什麼。相信我,此刻的我,也同你一樣萬分沉痛。這個決定,我思慮了許久。或許你會怨我、恨我,無法接受我的自私和無情。但無論如何,希望你能明白我著實是逼不得已的,我的心,被矛盾和灰心扎得好疼、好疼。
成長的路上,因為有你,為我荒蕪的生命注入靈魂,讓我雖然一次一次地跌倒,卻能一次一次地站起來。一直覺得,你是上天對我遭受的苦難所賜予的補償。我從小沒有父母、沒有手足、沒有家庭,但老天爺究竟待我不薄,賜給了我如你這般推心置腹的好朋友。
然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該走,不能永遠躲在別人的羽翼下過生活。這裡發生的一切,讓我更深刻體會了這個道理。於是,我決定離開,離開這些塵世俗事、是是非非。雖是匆忙,卻很堅定。我這一走,至少也要一段時間,好好平靜一下自己,整頓自己複雜低落的心情,重新再出發。別擔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希望你也一樣。
曉君,或許我走得無情、走得冷漠,與其說我的性格過分軟弱逃避,不如說是我已經歷太多悲歡離合,必須學著凡事看淡些、看開些。
不管你如何想,我都要衷心謝謝你這些年無微不至的噓寒問暖,那將是我一生中永難忘懷的美好回憶,我將永遠記得你——一位在我年輕蒼白的歲月中,與我相依相偎、相知相惜的朋友。
匆忙地走,不及整理住處,可否有個不情之請?附上天母的鑰匙,麻煩你有空時代我收拾一下,順便謝謝房東這些日子的照顧。裡面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可變現的全交由你處理,賣得的款項全數捐給育幼院,好嗎?
還有,不要找我,這是我最後的請求,給我一些時間,我會理出頭緒的。關於生活、關於感情、關於未來的一切。
最後,麻煩替我轉告夏先生,忘了詹天芷,去找尋他真正的幸福吧!
曉君,我對不起你,真的……。
小芷
看完信,曉君就像洩了氣的球般猛地朝地上癱了去,她用力捏著信,就像要把握住什麼。
但是,一切都太遲了。
曉君掩著臉,恣意放縱淚水,她抽抽噎噎地喊著:「小芷……你好傻……真的好傻……我們做的……都是為了你……你怎能走得如此瀟灑……來去隨心……不惜丟下……愛你的人……什麼夏先生嘛,叫得好像陌生人似的……難道你真的……可以放下這段感情?」
飛機上的天芷,聽不見曉君的心聲。曉君淚眼婆娑,凝望著天花板,不敢相信天芷真的就這樣飄然遠去。沒有預警、沒有道別,甚至連棲身之處都成謎。
街上到處飄揚著歡樂的聖誕音樂,在這個溫馨的日子裡,團圓不應該是理所當然的嗎?為何老天爺卻要反其道而行?
曉君心情跌到谷底,她擔心的人,又多了一個。她完全不敢想像這個晴天霹靂將對措手不及的研璽造成多大的打擊和傷害!
問世間情為何物,人若真能掌握命運的舵,就不會在情海裡動盪浮沉了!碧潭之行後,自我要求甚嚴的天芷果真如預想一般,為了畫展忙得暈頭轉向、不見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