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嘟嘟
她蜷縮在被窩中,立了個毒誓——她不要軟弱、任人宰割,她要反擊、她要報復!
轟轟烈烈的報復!
她直覺自己就像只蜷伏在黑暗洞穴中的害蟲,盤算著如何一點一滴地侵蝕目標,然後消滅摧毀它,徹徹底底、不留餘地、完完全全地!
晚上,被放了鴿子的葉翊廷氣急敗壞地打了幾次電話,茜茜雖然納悶芊芊為何如此早就寢,卻也只能愛莫能助地要他明天再打來問問。
今天是芊芊高中以來第一天中斷寫日記的習慣。
她無暇,也無法將她的百感交集、哀憤怨慰在字裡行間表達出來,運筆變得好難、好難……
☆☆☆
昨夜的枕頭,濕了又干、干了又濕。
芊芊望著牆壁和天花板一整夜,失落、無助,她竟失眠了。
昨晚輾轉難眠的後遺症,終於在今晨展現無遺——
鏡中的她,嚇了自己一跳。兩個深深沉沉的黑眼圈框住哭得浮腫的雙眼,在瘦削蒼白的臉上佔去了大部分,那模樣活像個巫婆。
盯著鏡中的影像,芊芊笑了。經過一夜的反覆思量,她盤算好完美無缺的計劃——復仇計劃。她突然發現,鏡中的巫婆在笑;那是一種極為冷酷、令人不寒而慄的笑容。她準備要施展邪術,痛快地報復!
待茜茜出門後,她在茜茜的書櫃裡翻了許久,終於找到了她要的東西,是茜茜大二時的記事簿。迅速抄下她要的電話號碼,隨即重重地按下電話上的數字,進行計劃的第一步。
正午時分,她企望的電話聲響起。
「喂,」那頭的聲音急促而焦慮。「芊芊嗎?是我,你昨天為何失約?」
「哼,」芊芊冷笑了一聲。「我不能有自己的事嗎?」
他的音調因為極度忿怒而顫抖,芊芊終於有機會見識到他咆哮的聲音:「有事?你有什麼天大的事?你知道我等你等到快瘋了!」
「那你想怎麼樣?砍我嗎?」
芊芊語帶挑釁的意味,讓他怒火中燒。「什麼怎麼樣?你難道不覺得自己太過分了?」
「有什麼過分的?我有更重要的事,誰規定一定要赴你的約?」她的一字一句,全是經過縝密安排的。
「什麼重要的事?你倒是說說看!」他仍是怒不可遏,不敢相信芊芊竟變得如此蠻橫、不可理喻。
「我會讓你明白一切的。明天下午兩點,在學校對面的誠品等你。」芊芊的嘴角不可思議地泛著一抹詭譎的笑,旋即不由分說地掛上電話,讓那頭的他呆楞在原地。
半晌,當他再度打電話過去,聽到的卻只是「嘟嘟……」電話使用中的訊號。
芊芊拿起了話筒……
☆☆☆
隔天,芊芊懷著痛苦低落的心來赴這場自己一手導演的約會。
她的約會對象是吳鈞哲,就是茜茜解剖實習的助教。他穿著燙得筆挺的襯衫,配上講究的西裝褲,看得出來他倒是費盡心思地裝扮了一番才出門。
中午,他們約在學校附近的麥當勞,芊芊說要在裡面用餐,他開心地依了她。然而令他百思不解的是,明明是她說要進來的,為何只點了一杯熱咖啡?
「茜茜,你真的不餓嗎?要不要我再去幫你點一些其它的東西?」吳鈞哲關心地問道。
「我不是……」芊芊差點就忘了自己是冒充妹妹約他出來的,還好沒有露出馬腳,連忙轉了語氣:「呃……不用了,謝謝。」
見她堅持,他於是開始大快朵頤,他吞下嘴裡的雞塊,有趣地盯著芊芊。「茜茜,你留了長髮,更有女人味嘍。」打從一開始,他就對茜茜有個雙胞胎姐姐這事一無所知。
「唔,謝謝。」芊芊勉為其難對他笑了笑。
吳鈞哲一直帶著欣喜的微笑。畢竟能在兩年後重新尋回心儀女子的蹤影,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他興沖沖地述說著許多事……所有他想告訴她的事。他津津樂道,她則興味索然,對他的問題總是懶怠答應,有一句沒一句地胡亂搭著,唯一專注的是——腕上的表。
終於撐到了一點五十分,她急急說服了他陪她去逛書店。
到了誠品門口,她卻東張西望絲毫沒有要進去的意思。他正想開口問,只見她的眼光直直瞅著前方正向他們迎面走來的一個人。
那人來到他們跟前……葉翊廷果然準時來了,來聽她的解釋。
芊芊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今天的誠品門口是她的表演舞台。
她冷不防地勾住吳鈞哲的手臂,著實把他嚇了一跳。他在受寵若驚之餘,聽見她說:「嗨!幫你介紹一下,這是吳鈞哲,未來的傑出醫生……」
葉翊廷面無表情,緊握著雙拳,一個字一個字重重地吐出來:「這、就、是、你、失、約、的、原、因?」
他多麼希望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然而她連連的頷首卻讓他絕望透頂,將他打入潮濕冰冷的地牢;她每點一個頭,他就向下跌一層……
剎那間,天地似乎變了顏色。
他有種被耍的羞忿惱怒,眼中寒光爆閃,禁不住暴跳如雷吶喊著,一把用力攫握住芊芊的手腕,他的暴躁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你說!這是怎麼一回事?我等你的解釋!」
他的聲音依舊那麼悅耳好聽,即使是憤恨不平的語調,仍鏗鏗鏘鏘地敲在她心坎裡。
但是,她卻用盡了全部的決心甩開他的手,努力強迫自己裝出咄咄逼人的銳氣:「葉翊廷,你還需要什麼解釋?這樣還不夠清楚嗎?難道要我當街吻他,你才肯善罷甘休?」她胸中的怒氣幾乎已將理智啃蝕精光,她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說了什麼,能讓他眼神變得如此凶狠可怕。
他與她四目相對,眼中燃燒著熊熊的火焰。
她撇開頭避開他視線,思緒已被他的怒火燒得精光。她腦中轟然一聲,只剩一片茫茫然……
恍惚間,她瞥見他轉身離去的背影,還有旁邊那些看好戲的冷眼,再來便是從頭到尾一語不發的吳鈞哲的疑惑表情。
她的心頭已是千瘡百孔,可她卻無法肯定朝她射出利箭的是這週遭的一切?還是她自己?
她跨出癱軟的雙腿,坐上計程車揚長而去,把一切拋在身後,包括呆若木雞的吳鈞哲。可憐的他,大概永遠再也無法得知這是怎麼回事了。
從今往後,一切都將改變,就像芊芊預期的一樣。但可笑的,當她達成近乎完美的演出,心卻更沉更沉了……負荷著滿滿的罪惡感。
當茜茜察覺事有蹊蹺,詳細傾聽了葉翊廷的泣訴,然後氣沖沖地跑來質詢芊芊時,芊芊總是淺淺笑著,冷酷無情地笑著。
她不給她答案,只是默認似的坦承自己的罪狀。
不可思議地,她竟享受起這種痛徹心扉卻又壯烈萬分的快感……
家中那幾隻漸漸成長的血鸚鵡,依然咧箸嘴笑著,在她看來,卻像在嘲笑她的幼稚和無知。但是,她給了無數個答案來說服自己,她沒有錯,她不後悔,她更不許自己後悔。
整整一個月,芊芊連書都沒翻開一下。
葉翊廷這個人,真像自此從她生命中消失了一般。
潮濕悶熱的空氣中,泛著一股夏夜的味道,到處飛著預報大雨的大白蟻,她盯著失去了雙翅的白蟻,仍用盡了全力往前行進。
她突然明白了!這是上天給她的啟示,她要勇敢站起來,為她的目標奮鬥……還剩四個多月的律師考。
隔天,芊芊咬著牙剪短了一頭如烏瀑般的長髮。
她要藉此宣示她將奮發圖強的決心,她要走出自己的一片天。
事實上,還有一個她不願承認的理由……因為他喜歡長髮飄逸的女孩。
揮別過去,揮別有他的日子。
☆☆☆
因為難得的「懇親會」即將到臨,茜茜足足雀躍了一整個禮拜。
天色才濛濛亮,她便興高采烈地搭上第一班火車向宜蘭出發。
營區門口車水馬龍,擠得水洩不通。茜茜隨著絡繹不絕、扶老攜幼的人群前進。踏著輕快的腳步、漾著飛揚的笑容、享受著那種無比期待的心情。
莊宇翔進新兵訓練中心已有好一段日子了,由於班長操得凶,他只曾偷偷摸摸冒著生命危險打過兩次電話,對於茜茜遙不可及的懷想思念,著實起不了一點安慰作用,她仍是日思夜夢、朝思暮想、擔心他太累、擔心他吃不飽、擔心他被欺負,擔心這個擔心那個。好不容易眼巴巴地盼到了見面的機會,她怎能不好好把握?
細心體貼的茜茜,昨日從早到晚忙了一天,為莊宇翔帶來了雞湯、油飯、雞腿、壽司和西瓜蘋果,提著大包小包來探望。因為他的家人全在國外旅遊,所以她肩負了慰勞他的使命,一定要做到最好。事實上,光是準備一人份的餐點那倒還算輕鬆,然而,當莊宇翔告訴她葉翊廷的家人因為在南部而趕不過來時,溫柔善良的茜茜,便下定決心也要為他送去關懷與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