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冬兒
「非凡怎麼了？」林進安的臉色遽然一變，望向一旁朝他猛眨眼睛的曾雯雯——一個顯然有眼疾的女老師。他又無奈地移轉視線望向楚意涵，這才發覺她從看見他之後，臉色就一直很難看；而且注視他的眼神還夾雜著埋怨與責怪之意，好似他又不知在何時得罪她……難道又是因為商芷欣？
「他躲在廁所裡不肯出來，好像在哭呢！」楚意涵用手指指廁所的方向。哈！沒想到一個六歲小孩，竟然如此聰明！她正要告訴林非凡她的計畫，他反而已準備就緒，看來這計畫想不成功都很難喲！
「他為什麼躲在廁所裡？」林進安不解地問道。此刻是第二堂課的時間，照理說班導師應該要設法將他弄出來，而不是任他繼續待在裡面哭泣，事情似乎有點奇怪。
「我不知道。」楚意涵搖搖頭道。
「看來貴園老師有待我重新評估。」林進安淡淡拋下一句，隨即往廁所方向快步走去。
「天啊！意涵，林非凡躲在廁所裡哭，你為什麼不趕快告訴我？林先生生氣的話可怎麼得了？偏偏園長又不在，你真……」曾雯雯花容失色地責問。
「閉嘴！你以為你是誰啊？只管做好你分內的工作，否則小心我開除你！還有，不准你告訴我姊姊她不在時所發生的一切事情。」楚思涵臉色一沉地冷聲警告她。
「但是林先生……」楚意涵冷若寒霜的神色和語氣，當場令曾雯雯雙唇緊閉地猛點頭，但眼角餘光一掃射到林進安傾長的背影，她又忍不住大著膽子想提醒楚意涵。
「我會處理，不勞你費心。」楚意涵冷冷地丟下話，即趕緊跟上前去。她可不能錯過林非凡的精采表演呀！不過……他的表演到底行不行？糟糕！她剛剛應該先和他研究一下台詞，這會兒……
尚未走進廁所就傳來小傢伙的哭泣聲……林進安忙不迭地衝進廁所裡，只見一名女老師正一臉束手無策，又不知該如何是好地在一扇緊閉的門前來回踱玻步。林進安正欲開口，就因聽見小傢伙哭聲中的話語而身形一僵。
「嗚……媽咪……嗚……商老師……嗚……媽咪……」
「啊！林先生，你……」發現林進安存在的女老師驚訝地叫道。
「你出去吧！」林進安面無表情的臉，令那位女老師不敢有第二句話地轉頭就走。反正該說的她都說了，就只差沒把門給拆掉；而林非凡不出來，她也「沒法度」。
「嗚……爸……」緊閉的門忽地打開，林非凡邊哭邊撲進林進安懷中叫道：
「爸……嗚……他們……笑我……爸……」
「乖，別哭！有爸爸在，沒人可以欺負你。」瞧小傢伙腫得如核桃般大的眼皮，林進安有說不出的心痛。可惡！究竟是誰取笑他？
「嗚……爸……媽咪為什麼要死？媽咪為什麼不要我？嗚……爸……是不是非凡不好，所以媽咪才要死……」林非凡抬起淚痕斑斑的小臉哭問道。
「胡說！媽咪是生病了才會死，非凡這麼聰明、這麼乖，媽咪怎麼會不要你？你知道嗎？你是媽咪的心肝寶貝。」強忍著錐心刺骨般的痛楚，林進安柔聲解釋。這一剎那，他突然覺得自己好自私，簡直不配做一個父親！這兩年來，他只顧慮到自己的心情，卻完全忽略了小傢伙真正的感受；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原就是需要母親的呵護與照顧，儘管他為他請了全天候的奶媽，也無法完全替代母親的地位——他錯了！
「真的嗎？爸，我好想媽咪哦！媽咪會陪我玩，會念故事書給我聽，還會教我寫一、二、三……嗚……媽咪，你回來嘛……非凡好想你……嗚……」林非凡漸止的淚水又霍然決堤。
「非凡，別哭……別這樣……」林進安心疼又自責得說不出話來。唉！他是一個失職的父親。這半年來，他對小傢伙希望有一個母親的想法就是感覺很煩，所以常常約會到三更半夜而疏於陪伴他，如今……他不能再自私下去。既然小傢伙想要一個母親，那他何不成全他？
「林非凡，辦公室有你的電話哦！是商老師打來的。」躲在廁所外偷聽兼偷看的楚意涵開心地叫道。想不到這林非凡還真不是蓋的，演技足以參選金馬獎；雖然她知道這一切全都是假的，但偷聽的那一刻，她的鼻頭仍酸酸的。唉！可憐哪！話說回來，連她這明白人都大受感動，當事人豈會無動於衷？瞧林進安一臉愧疚自責的神情……嘿嘿！計畫進行得相當順利。
「商老師……」林非凡驚喜地推開林進安的懷抱，即往教職員辦公室衝去；而未料到會遭受此待遇的林進安，一臉錯愕地怔在原地，呆望著小傢伙和楚意涵漸去漸遠的背影。這……這究竟是什麼跟什麼？商芷欣的一通電話，就令小傢伙眉開眼笑，且無視於他存在地離開……敢情他在小傢伙心目中的地位，遠不及那認識僅僅四日的商芷欣？嘖！想想還亂不是滋味的。還有，那楚意涵早先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現在卻又莫名其妙地出現。雖說是來傳達消息，但那笑瞇瞇的模樣，就好似目的達成一樣，委實令人感到心裡不甚舒坦。莫非他又被設計了？可就算被設計，某些事實仍無法抹煞。一思及此，林進安的嘴角不自覺地逸出一絲苦笑。誰叫他為人父親，而讓孩子正常地成長是他應盡的責任與義務。
※※※
林非凡一聽到有商芷欣的電話，就死命地往目的地跑去。在後頭拔腿直追的楚意涵，硬是在他快抵達教職員辦公室時抓住了他。僅是「快」跑這不及一條街的路，她就有雙腿發軟的感覺。唉！她真是老了。
「楚老師，你抓著我幹什麼？我要趕快去接電話，否則商老師會……」林非凡困惑地望著將他抓進一間空教室的楚意涵道。搞什麼？他急著「聽」到商芷欣的聲音哪！
「沒有電話。」楚意涵喘著氣打斷他的話道。她必須在林進安過來之前，將往後的計畫全盤告知林非凡，否則功虧一篢，豈非太「某采」啦？更重要的一點——若因此而造成林進安的誤會，她哪有臉去見商芷欣！
「沒有電話？」瀟灑的小劍眉高高揚起，神情像熬了某人。楚意涵點點頭，心中則暗歎：不愧是父子，表情如出一轍。
「你為什麼要騙我？」林非凡火大地質問。害他白高興一場，真是可惡透頂！而他最討厭有人騙他。哼！他可不是三歲小孩！
「別生氣，我騙你可是為了你的商老師好，你不是想要她做你的媽媽嗎？」楚意涵邊瞟向廁所，邊緊張地問。她必須趕快將計畫說出，否則就來不及了，畢竟廁所離這裡沒幾分鐘的路程。
「那跟你騙我有什麼關係？」林非凡餘怒難消，但口氣已不自覺地溫和許多。實在是……他想死了要商芷欣做他的母親，所以楚意涵的欺騙，可以暫時先不追究。
「關係可大了！我告訴你，你爸爸應該已經改變心意，想幫你找一個媽媽，所以……」
「媽媽！真的嗎？萬歲！萬歲！」等不及楚意涵說完，林非凡已手舞足蹈地叫了起來。媽媽！他終於要有一個媽媽了！
「安靜！我話還沒說完。」楚意涵不得不大聲地吼道。傷腦筋！計畫尚未進行，他就直呼萬歲……唉！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哦！」林非凡被吼得一楞一楞的。楚老師好凶哦！看來還是商老師比較溫柔體貼，也比較有媽媽的味道。
「安靜聽我說。如果你想要商老師做你的媽媽，從現在開始，你的一切行為都必須跟平常不一樣，而且當你跟你爸爸在一起的時候，你要盡量跟他說你和媽媽以前的相處情形；千萬要記住，語氣最好就像你剛剛在廁所表演的那樣，知不知道？」楚意涵臉色沉重地交代。因為林非凡今後的表現，決定著商芷欣能否和林進安結婚的命運呀！
「表演？」林非凡一呆。楚意涵神色駭人且拉拉雜雜地說了一大堆話，最後以一句「知不知道」作為終結……說實在話，他真的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特別是那句「廁所表演」。這究竟是什麼意思？要知道，他會跑進廁所完全是逼不得已。若非在聽到商芷欣離去的消息，一時之間過於驚訝又無法接受現實的幼小心靈，瞬間被「難過」這個情緒給佔領，眼淚就像潰堤般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於是他很自然地就打了一通電話向老爸哭訴，結果卻被「一群」小朋友們給看到……試想，一個平日在樂兒幼兒園作威作福且有混世小魔王之稱的人，竟然破人看到淚流滿面的模樣。天呀！還是一群人耶！他簡直沒臉見人，當場無法面對現實，拔腿就跑地躲進廁所裡。想到一世「威」名就此毀於一旦……唉！他能不哭嗎？再者，獨自一人待在一個封閉的空間，前塵往事歷歷在目，今日的委屈皆因他失去母親之故，所以……接下來的事就甭說了，可這「表演」一詞所為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