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丁巧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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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開玩笑?」
昏黃的光線下,阿豐頓下敲桿的動作,一雙濃黑的劍眉不可思議的挑起,雙眸定定注視那張異常堅決的小臉。
剎那間,他幾乎認不得那是自小和他從育幼院一起逃出來的夥伴,他不記得阿咪的臉部線條曾經那麼柔美而堅毅,那麼……震懾人心。
「你說過,為了宓姐,什麼事你都肯做。」阿咪面無表情的敲進一顆紅球,「現在要你做掉宮老,你卻說我在開玩笑?」
「這不是做不做的問題。」阿豐丟下球桿,神情浮上惱怒,「這是去送死,非但幫不了宓姐,還可能讓她更快下九泉,你搞不搞得清楚啊?」
「我只知道這是惟一的方法,明天——明天宓姐就要嫁給元井了。」
阿豐怔怔注視著那張堅強無比的小臉,腦袋開始在思索,「你以為想做掉她就可以做掉她嗎?那輛黑色賓士最起碼也有三個持槍的彪形大漢,更何況宮老行蹤一向成謎,再加上那些防彈玻璃車窗——」
「大塊頭已經找來了三把手槍,槍對槍根本不成問題。」
「大塊頭?!」阿豐掉下了下巴,難以置信的瞪視阿咪,「他也加了一份?」
阿咪冷冷地頷首,「現在就差你這一份了,我們要你引出宮老。」
「你們——」搖了搖頭,阿豐合起嘴巴,不敢相信這個瘋狂的計劃。
「這條命算是宓姐替我重新打造的。」阿咪再次敲進一顆緣球,我想過了,就算要我現在替宓姐丟了這條命,我也在所不惜。」
阿豐定定注視她半晌,「我不確定能不能引出宮老,一向是她安排見面時間和地點的。」
「試試看。」阿咪對他泛出笑容,「我們只有孤注一擲了。」
「孤注一擲?」阿豐苦笑的拾起球桿,簡直太荒謬了。
「阿豐?」阿咪坐在檯子上,背對著他突然喚道。
「什麼?」他瞄準Kiss球與球間的距離。
「我想和你一起死。」
聲音雖低不可聞,但他仍清清楚楚的聽到這七個字,手中的球桿跟著一歪,目標球彈了回來,沒有進袋。
「你說什麼?」阿豐挺直身子,以為自己聽錯了。
「沒有,沒什麼。」阿咪轉過頭來衝著他笑,兩顆眸子水盈盈的。
不知怎的,阿豐心裡突然泛起一陣酸意,將阿咪那張笑臉深深的烙進心版裡。
第八章
黑七幫?這兒就是所謂的龍蛇混雜之處?這些人看起來要比飛車黨那群嘍口羅要猙獰了百倍不止。
江笙的擅自闖入,早引來了眾人不善的注意目光,一堆黑壓壓的人群湧了上來,將他團團圍住。
「喂!你是打哪兒來的?沒名沒號的也敢闖進來?」一個粗啞的聲音在人堆中迸了出來。
「我找元井水澈。」江笙環視眾人,試圖梭巡一張可能是元井水澈的臉孔。
「老大?!」一堆人竊竊低語了起來,還沒個結論,元井水澈沙啞的嗓音已在後頭傳來。
「誰指名道姓的找我?」
白膚、金髮、褐眸,說的是正統的國語,用的卻是日本人的名字。元井水澈那張混血兒的深刻臉孔映入江笙的眼簾,著實教他微感詫然。
這黑衣黑皮褲的外國佬稱得上俊美,很粗獷的陽剛氣質,當場就把身邊那堆阿貓阿狗給比了下去。
「你是李宓的青梅竹馬?」元井水澈竟然直接點出他的身份。
江笙詫異的挑起了眉毛。
「我還知道你叫江笙。」元井水澈衝著他露出笑容,「我等你很久了。」
任何一個有長眼睛的男人都不會輕易捨棄李宓,元井水澈相信江笙不會沒長眼睛,婚期只剩下一天了,他遲早都會出現在自己面前。
「李宓在哪兒?」江笙懶得多說廢話。
「她在她想在的地方。」元井水澈的笑容十分冰冽,「你想找她就必須通過我這一關。」
「什麼意思?」江笙雙眸危險的瞇起。
「你是在老地方另一端的懸崖和李宓重逢的吧?」元井水澈眼中迸出一道厲光,「我也打算在那個地方讓你對她死了這條心!」
兩雙冰刃一樣的眼神互相撞擊,迸出陣陣不熄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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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大的「喜」字張貼在新房的四處,火般耀眼的紅,幾乎讓李宓睜不開眼睛。
不自覺地伸手撫向被紅紙封住的梳妝鏡,粗糙的觸感留在指間,李宓的眉頭再次緊緊的鎖起。
「不知道元井水澈叫人要她到這兒,是為了什麼事情?
不知怎的,她一整天心跳卜通卜通的猛跳,總覺得好像要發生什麼事情似的,冥冥中總有股不安遊走在心頭。
是太風平浪靜了嗎?她相信寧靜過後,必有一場暴雨,是經驗也是屢試不爽的預感。
房門開啟的聲響打斷了她的思緒,李宓本能的轉頭旋身,毫不訝異的注視那火一般紅的女子。
不是元井,是畢劍紅,她早該猜到是這個女人假傳命令,要她到這兒來。
「你好像一點兒也不吃驚。」畢斂紅冷冷地走近一步,目光咄咄的瞪視李宓。
「我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她沒忘記畢斂紅曾對她丟下一句:我一定會殺了你。
殺?她倒很好奇這樣驕縱的千金大小姐,會拿著一把刀揮向自己?這女人當真明白殺人需要多大的勇氣嗎?
「你還有機會。」畢斂紅緩緩取出腰間七寸長的利刃,一把插進身前的桌面,「告訴阿澈你不想嫁給他,立刻滾回你的地盤。」
「我的確不想嫁給他。」李宓冷笑,「但是我必須和他結婚,這是我和他之間的約定。」
「你——」畢斂紅幾乎為之氣結,「我沒見過像你這麼厚顏無恥的女人,你根本就是在利用他,你對阿澈根本就不是真心的——」
「真心?」李宓冷冷地笑出聲。
「你笑什麼?」畢斂紅對她怒斥。
「我在笑這年頭還有人相信真心這碼子事。」李宓緩緩斂去臉上的笑意,「你真的很愛元井水澈?」
畢斂紅怒嗤一聲,「他是我第一個男人,也會是我最後一個男人,我愛他的程度,就算叫我為他而死,我都不會眨一下眼睛。」很烈、很理所當然的口氣。
李宓望著那張倔硬的線條,微微的有些怔忡出神。她也曾經愛得那麼理所當然、義無反顧,可是……為什麼時間可以將一切都變了樣?
畢斂紅的聲音遙遠的穿入她的耳裡:「我希望你離開阿澈,把他還給我。」
李宓回過神,強壓下心中掙扎著浮突而起的傷口,「我做不到,這也不是我一個人就能決定的事。」
「你——」畢斂紅眼中冒出怒火,向前一步欲拔起桌面上的利刃。
出於下意識的本能,李宓也撲了上去,兩個人分不清是誰拔起了那把利刃,只見身子糾纏成一堆,冷冷的鋒芒四處亂映。
「啊——」一聲尖銳的叫聲忽然傳來。
尖叫的是畢斂紅,然而手腕上冒出汩汩鮮血的卻是李宓。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要殺你的。」
「口當」的一聲,刀子落到地上,畢斂紅從沒見過這麼多的血,不禁全身發抖的倒退數步,整個身子癱軟的倒在身後的牆壁上。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想嚇嚇你而已啊!」畢斂紅哭喊出了眼淚。
緊咬著下唇,李宓按住血流不止的傷口,「我死不了!你別大聲嚷嚷得人盡皆知。」
「我——」畢斂紅聽話的摀住了嘴巴,盈盈的淚眼滿是恐懼,看著李宓撕下襯衫,熟練的包裹自己的傷口。
待一切就緒,畢斂紅才怯怯的放開了手,「你——你會不會告訴阿澈,是我傷了你?」
李宓用牙齒繫好一端撕下的襯衫,冷冷地掃她一眼,「不會。」
「為什麼?」畢斂紅詫然的瞪大了眼睛。她不明白元井水澈看上李宓哪一點,更不瞭解這個舉止成謎的女人。
「不為什麼。」李宓將撕爛的襯衫下擺塞進白皮褲,神情依舊冷漠,「我不是沒有愛過人,我明白愛人並沒有錯。」
「你——」畢斂紅咬住唇,「你愛的人不是阿澈,是誰?」
是誰?李宓怔了怔。
江笙,江笙……她多麼希望能再一次喚他的名字,多麼希望能像畢斂紅一樣,告訴他她愛他、她愛他……
「我愛一個男人,已經十二年了。」李宓神情迷惘的開口,「但是我不願成為他的負擔,甚至沒告訴他我愛他。」
負擔?畢斂紅不解的在心中重複,怔怔的看著李宓旋過身子。
「我很羨慕你。」李宓頭也不回的走開,聲音像餘韻一樣飄在空中,「我很羨慕那些能將愛脫口而出的人,因為我做不到,也沒有機會了。」
如果時光再倒回一次,她會不會再作同樣的選擇?會吧!她還是不會告訴江笙,就像十二歲那年她不留住他,是一樣的道理。她的愛,是不願成為任何人的負擔。
「李宓——」畢斂紅若有所覺的凝視她走進雨中的背影,良久無法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