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滴滴
「趁虛而入?什麼意思?」
於是碧姬開始說起了故事,蕾秋的傷心故事該自三年前回溯起——
「原先蕾秋與劇場界一點瓜葛都沒有,會走入藍格也是受到麥肯的影響。麥肯是藍格的前任團長,同時也是蕾秋的未婚夫。」
「她有未婚夫?」那是否表示他該徹底放棄對她的癡心妄想?
「聽我說完嘛!」碧姬拍拍瑞凡失落的臉龐,逼他回神。
「藍格還有個頂尖的業餘舞者賽門,他一直是藍格唯一僅有的台柱,年輕奔放、才華洋溢;遺憾的是,他在三年前因愛滋病發而過世了。從那時開始,藍格也就不可挽回地陷入走下坡的窘境。」
瑞凡想聽的是關於蕾秋的情事,可不是藍格劇團的傷心發展史,不過他並不想打斷碧姬的話,既然她這麼熱心八卦。
「你以為我偏離正題了?錯!因為賽門的葬禮才正是蕾秋傷心的開始。就在那一場葬禮上,麥肯告訴蕾秋他的HIV血液檢驗呈陽性反應,而且他自己也感覺到身體逐漸在惡化當中。」
「你的意思是賽門和麥肯,他們……」瑞凡的三明治再也吃不下了,他手一鬆,被碧姬順勢接手。
「浪費食物小心遭天譴!」她大口嚼起麵包來,好像剛才吃的都只是開胃菜罷了,根本不夠瞧填不飽肚子。「沒錯,麥肯和賽門是一對不幸的愛滋病高危險群戀人。賽門過世後,麥肯也跟著發病,他們在一起的時間超過十年了,蕾秋根本就是一枚煙霧彈,只為了消弭世人貼在他和賽門身上的偏頗標籤而存在。」
瑞凡雖然由衷同情麥肯與賽門,但一思及蕾秋,他就不由得怒氣攻心。「他怎能如此對待蕾秋?他怎麼能夠這樣毫不在意地去傷害一個愛他的人?如果他一開始就明白他永遠不能給她愛情的話,他如何能夠……」
「所以我說蕾秋是咱們藍格劇團的苦命小姐嘛!三個月前麥肯如願上了天堂去見他心愛的賽門了,只留下藍格這個瀕臨破產的小劇團讓蕾秋苦撐。說實在,這檔戲還不知道能不能演完呢,我們這些小演員也只有撐一天是一天了,偶爾還得自己打打零工才能勉強餬口。不過比起蕾秋,我是幸福多了,至少我愛的男人他愛的是女人,假如我夠堅持的話,他總有一天可能愛上我。」「只怕屆時,你已見異思遷愛上別人了。」
「把你的話收回去,我就安排你和蕾秋單獨見面約會。」她隨心所至拿兩樣不相干的事來交換條件。
瑞凡瞇起眼打量碧姬,弄不懂她又在搞什麼把戲,誰教她腦袋裡永遠都有一堆捉弄人的鬼點子,而最近這段期間,她的壞主意似乎全繞著他在打轉。
碧姬笑著拍他的肩膀:「別那副眼神嘛!我偶爾也是很善良的,牽牽紅線順便積德。」她由口袋裡掏出兩張票。「喏,帶她去欣賞藝展吧!擔保她會開心得不得了。」
瑞凡不疑有詐,喜出望外地接過票券:「謝了,碧姬,從來想不到你心地這樣好。」
碧姬的嘴角扯了一下,決定不跟他計較太多,反正到時候他就曉得了,嘿嘿嘿……
☆☆☆
這是什麼展覽呀?!拿大象的糞便做成聖母的乳房、把豬只肢解,或將牛頭砍下來,這也能稱之為藝術嗎?
這場在紐約布魯克林美術館的「聳動」藝展,第一天揭幕即吸引九千多人前往參觀。套一句紐約市長朱良尼的話,這簡直是一堆「令人作嘔」的作品!
瑞凡現在完全明白碧姬為何慷慨送他兩張入場券了。如果觀賞完這樣令人倒盡胃口的作品之後,還能不分道揚鑣的話,這對戀人肯定大大有毛病。
碧姬那黑心女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眼,害他傻呼呼的帶著蕾秋去見識那些可怖的塑像。天曉得,他們甚至看見一塊豬皮被刺上「我愛豬肉」的刺青字樣,真是夠了!難怪這場藝展會受到不少天主教團體和保護動物組織的猛烈抨擊。
「對不起,我完全不曉得這是一場如此可怕的展覽,還邀請你來。」瑞凡捏著兩枚票根,有一股想把它們撕爛塞進自己的肚子裡的衝動。
蕾秋淺淺綻開一朵微笑。「我一直沒機會見識見識,今天總算大開眼戒。原來世上還有這樣所謂的藝術存在,原來在某些人眼底,這竟然能夠稱得上藝術。」
「很奇妙吧?同樣的一對眼睛竟看出兩樣價值。」
「就像你,一個人勝任兩種回異性質的工作,這是我當初想都想不到的。作家跟餐館的打雜小弟,說實話,你喜歡哪一個?」
蕾秋的淺笑微揚的眼角像暗夜中唯一的曙光,讓瑞凡情不自禁如飛蛾撲火般奮不顧身的想擁抱這盞亮光。
「我……喜歡你!」衝口而出的滿腔愛慕,他無法收回也不想收回,他不後悔,即使她只是低眉不語。「不,應該說,我愛你。蕾秋,從第一眼見到你的那一剎那起,我就愛定你了。」
時間彷彿靜止了,他們寧靜得宛如一幅中古教會裡點綴的五彩玻璃畫,那樣鮮明的畫面,卻一動也不動。
緩緩揚起手來,蕾秋摘去瑞凡髮梢沾著的一枚枯葉。「你想清楚了?一旦我們走入彼此的生命之中,再要掙脫可就難了。」
「請你走入我的生命裡吧!」他堅定深情地湊到她的臉頰上輕輕印下一個吻。
「糟糕。」她的手卻無法自他發間離開。
「怎麼了?」「蕾秋苦笑:「我的手指纏住你的頭髮了。」
「哇!怎麼一開始就注定糾纏不清呀?」瑞凡頑皮地逗她,蕾秋毫不吝嗇地笑了。
不一會兒,她將麻煩解決了,眉頭卻皺了起來。
「怎麼不開心了?」
蕾秋搖搖頭,攤開五指,無奈的說:「是麥肯的戒指。」
那一枚惹禍纏住他頭髮的訂婚戒指,亮晃晃地套在蕾秋的無名指上,令瑞凡炫目眼花。
自那一刻起,瑞凡就該明白,那一句永遠無法與麥肯一同實現的神壇誓言:Ido,將成為蕾秋今生不再吐露的禁錮語。
只是他已陷入蕾秋流轉的動人眼波中,難以自拔。
第五章
本來是來找她大鬧一場、凶她一頓的,質問她為何存心破壞他的好事,奈何才一踏進門就遭受她的噴嚏流彈攻擊。瑞凡無處可躲,只好替碧姬張羅衛生紙。
「沒想到女金剛也會感冒,原來病毒才是最公平的,不挑人欺負。」
瑞凡輕輕關上她敞開的窗子,打了個顫。都幾月天了,她還敢半裸的開著窗睡覺,不傷風才有鬼呢!
碧姬接過瑞凡遞來的一整盒面紙,隨手抽了幾張,她吸吸泛紅的鼻子,一臉無精打采說道:「他們……昨晚沒回來,一整夜都沒回來……」
「誰沒回來?」看見孤獨躺在冰冷地板上的大皮箱,瑞凡恍然大悟。「喔,你是說那隻小烏鴉?也許她找到哥哥了,說不定今天就會回來把行李帶走。」
「我看她八成連自己的哥哥長什麼樣子都不記得了,反正她已經找到乾哥哥了嘛!西蒙是大渾球!」碧姬壞脾氣地將衛生紙團丟在腳邊,散落一地。
原來她在窗邊等了一夜,就怕西蒙和那個東方女孩糾纏不清,難怪今天要重傷風;更慘的是,今天是劇團最後階段集訓的第一天,瞧她這副德性,別說唱歌跳舞了,光是走位對詞她都辦不到。
「她又不見得是和西蒙在一起,就算在一起,也不見得就有事發生。」瑞凡覺得碧姬根本不必過度緊張。
她拿面紙盒扔他,他反應靈敏的往旁邊一閃,她激動嗆叫道:「該死的他們一定上床了!」
「你想太多了吧?」
「沒有人比我更瞭解西蒙了。他對她一見鍾情,我從來沒見過他對一個女人表現得那麼認真過。你說,如果他有機會與她共度一夜的話,他有可能什麼也不做嗎?」碧姬揮舞著拳頭,夾雜濃濃的鼻音愈說愈激動。
瑞凡拾起被她扔得老遠的面紙盒,還給她,因為再不給她的話,他有得受流彈攻擊了。
「可是,也得看對方願不願意,不是嗎?如果只是西蒙一頭熱的話,那也沒用呀!」
瑞凡的話似乎點醒了碧姬已經昏沉沉一團亂的漿糊腦袋、果然,她再仔細回想一下,印象中好像沒見過畔寧給西蒙好臉色看過。或許瑞凡說的對,畔寧根本不甩西蒙,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太好了。
「哈啾!」
嗯,一點都不好,看來她是患了嚴重的傷風感冒,不趕快醫好的話,只怕沒戲唱了。說來說去,都是西蒙害的,混帳西蒙!
「你幫我打個電話給蕾秋,說我今天不能去了,好嗎?」碧姬好不容易平息下來,渾身無力地躺在暖暖的沙發裡,可憐兮兮的裹著一條蘇格蘭毛毯。
瑞凡答應了,他正準備打電話時,碧姬又呼喚他了。
「還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