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滴滴
「我對不熟悉的人一向這樣冷淡,你不是最清楚的嗎?」
她們剛認識的時候,她就因為這種態度,被香織大大訓了一頓。
如果你不給人機會進入你的心扉,那就休怪我撬開門直接硬闖了——當時香織是這麼說的。「我見過你對待風間學長,那和對待悠朗的態度完全不一樣,他們對你而言都同樣不熟悉,可是你對一個笑,卻對另一個投以不屑的冷眼。」
「這不重要吧?我喜歡或者討厭他,都無所謂,只要你喜歡他就好了。」
夜遙不覺得向香織坦承自己和悠朗在她之前曾經有過牽連是個好主意,反正她和悠朗不可能再有干係,所以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何必說出來造成香織、悠朗和自己的二度傷害呢?
「你喜不喜歡他,對我來說很重要。夜遙,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而悠朗是我最親密的愛人,因為你們都是我最珍惜、最摯愛的人,如果你們不能好好相處,我的心裡將會非常難過……」香織的音調愈來愈哀淒。
「別用苦肉計了,以你的個性,倘若我拒絕試著接受悠朗,你也一定會想盡各式辦法,設計讓我們合得來,對嗎?」
香織吐吐舌頭。「嘿,你愈來愈聰明了,真不好玩。」
「托你的福,被你訓練得不機伶點都不行,否則到最後我會連自己是怎麼被玩死的都不知道。」
香織轉轉滴溜溜的大眼,鬼點子在腦中迅速萌生——
「知道我現在計劃什麼嗎?我要讓你喜歡悠朗,至少不要那麼討厭他;再來就是把你和風間學長湊成一對,這樣以後我們出去玩的時候,就可以雙約會了。」她從以前就很嚮往doubledate,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實現的機會。
夜遙在心中歎口氣。幸好香織的職業不是紅娘,否則由著她這樣隨便捉兩個便湊成一對的草率作風,這世界原本就居高不下的離婚率肯定有向百分百疾速攀升的無窮潛力。
☆☆☆
頭一天開幕的柏青哥店前,一早就聚集了一批識途老馬,店門還沒開,眾人已經忍不住摩拳擦掌起來,準備門一開就衝進店裡,拚命撈錢了。
「為了吸引人潮,剛開幕的柏青哥店會在遊戲機上動手腳,讓中獎機率大大提高,所以聞風而來的人往往在店外拉成一條長龍隊伍,不早一點來排隊,等於放棄發財的機會。先灑錢攬客源,這是日本一般柏青哥店都會採取的造勢手段。」瀨戶悠朗果然是識途老馬,玩樂這方面的情報,問他準沒錯。
「先說好了,今天賺的百分之七十都給夜遙,剩下的就拿來中午好好祭祭五臟廟。」進場之後,香織就定下遊戲規則。她此番找夜遙來,最大的目的也是要紓緩她的經濟困境。
「這樣不好,誰贏的就是誰的,不用特別分給我。」夜遙心好痛地拿出身上僅有的財產換了一盒小鋼珠。但想到香織拍胸脯保證過穩賺不賠,心才停止滴血。
「客氣什麼?如果你覺得不好意思,不如將我和悠朗那部分的錢當作置裝費好了,買幾件漂亮衣裳,別老是就那幾套衣服在我眼前晃,看了礙眼。」香織選好機台,一手撈起大把鋼珠往機器丟,清脆的中獎祝賀音樂立時響起,她開心地忙著接住大把落下的鋼珠。嘿嘿,真是大珠小珠落下來,大錢小錢進口袋呀。
才一個上午,他們就進帳了十多萬塊日幣有餘,樂得香織直嚷著要去法國餐廳吃法國菜。
「我老早就想嘗嘗那道橙汁烤鴨的滋味了,我們就拿這筆錢去揮霍吧!」
「我們這副德性,恐怕服務生也不會輕易放行吧?」悠朗頭腦倒是挺清醒的,不像香織早被興奮沖昏了頭。如果她堅持要勇闖高級法國餐廳的話,悠朗考慮先向肯德基老爺爺借身上的西裝應急。
「這倒是真的。」夜遙答腔道。天知道,她已經啃了一個禮拜的咖哩麵包,現在隨便給她一道菜名,她都會點頭說好。
「夏天就應該去海邊,不如我們到臨海副都心吧!現在天氣正好,晴朗無雲,吃飽飯後還可以在海邊散散步,眺望東京灣清澈的海面和彩虹大橋,這個主意不錯吧?」悠朗興致勃勃提議道。
「夏天就應該去海邊」這句話儼然成為悠朗的招牌口頭禪,夜遙忍不住笑出聲來。
「我附議。至於夜遙嘛,她都笑得這樣開心了,我想就不用問了。」
於是他們一行人便搭上「百合海鷗號」,往台場方向前進。
午餐輕輕鬆鬆打發一頓,畢竟肚子餓的時候什麼都好吃,尤其夜遙大大吃了一口海鮮意大利面之後,眼淚就差點晃出眼眶。
吃飽需要消化一下,所以他們一夥人便慢慢踱步,欣賞眼前碧藍的天海一色。
海鷗在頭頂飛舞,惹得香織遺憾嚷道:
「可惜,剛才在餐廳裡忘記『污』一塊麵包來餵這群好吃的可愛傢伙。」
一直都在日劇畫面中目睹它的丰采,以至於腦海中僅記憶它夜晚炫麗繽紛的景象,今天終於親眼見識才驀然發覺,原來浪漫日劇的必備景點——彩虹大橋,白天有著與夜間迥異的雄偉壯觀,也是另一種美。
雖然當初這地區的綺麗造景並不是專為情侶所設置,可是由於這裡的氣氛實在是太過美妙,也就逐漸吸引雙雙儷影前來談情敘愛。夜遙這一路走來,實在頗為尷尬,誰讓她夾在香織和悠朗中間呢?
察覺到夜遙微妙的心情變化,香織於是左手挽起夜遙的手臂,右手勾搭悠朗,笑道:
「愛的路上三人行,少了誰都不行。」
她現在還能這樣笑嘻嘻,卻沒預料殘酷的預言會有實現的一天。
☆☆☆
這陣子和香織相約吃個中飯總會碰到悠朗形影不離地在香織身旁出現,夜遙雖然覺得很討厭,但已經不再明顯透露憎惡的表情。
「我老家在秋田,那裡一到冬季就成了白色鄉鎮,常常一路踏著深及膝蓋的雪,一步一腳印走回家,兩隻腿老早凍得像冰柱一樣……」
瀨戶悠朗侃侃而談描述他家鄉冬雪皚皚的景象,讓夜遙這個生長在副熱帶地區的女孩只能偏著頭、神情專注地側耳傾聽,一點都插不上嘴。
她比較無法想像的是,像悠朗這樣一個熱愛陽光以及衝浪運動的青年,居然是來自一個冰天雪地的世界。這也無怪乎他一考上大學,就迫不及待奔來東京了。
比起台灣與東京燥熱的酷暑,三十度以上的高溫每日勇創新高的紀錄,夜遙揮舞著手上的涼扇,對那天寒地凍的雪國,不由得心生嚮往。
「高校三年級的冬季,我們按照傳統,全班合力造一座雪窯洞,夜裡我們點起蠟燭分站兩列,夾道歡迎帶領我們三年的老師步入窯洞。燭影幢幢映照在潔白的雪上有一股溫馨氛圍,再加上全班一人一句感謝發言,讓向來嚴厲的老師都禁不住落下淚來。你們可以想像當時的畫面,老師站在我們努力砌成的雪洞中,他曾苦心教導的一批學生每人手裡捧著一支火光溫暖的蠟燭,老師再也按捺不住摘下眼鏡,頻頻拭淚……」
香織一面想像當時的情景,一面說道:
「哇,你們老師肯定感動斃了!」
悠朗唇邊逸出笑聲:「是很感動,也真的差點掛掉。」
「什麼意思呀?」夜遙對悠朗詭異的笑容感到疑惑。
悠朗的濃眉霎時飛揚了起來。「都要畢業了,不趁機把舊恨新愁一次清算,難道等畢業典禮那天再行動,然後蠢得被校方老早部署好的警力逮個正著呀?」
「好傢伙!你做了什麼?」
「也沒做什麼啦,只是率先拎一把大雪鏟,兩腳踩上那座矮窯洞,拚命往下打,好讓雪窯崩坍,把那老頭給活埋罷了。」
說是率先,只因為繼悠朗而起的人多到一人一腳就把那窯洞給踩崩了,絲毫不費力就達成報仇的目標。然後悠朗才意外發現,原來這老傢伙樹敵眾多!大家也真是太假了,明明想埋了這老傢伙,卻捧著蠟燭說著言不由衷的感恩辭,若不是他率先發難,這些笨蛋傢伙下一步是不是預備給那老傢伙來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回家在夢中唾棄自己?
「了不起,你們挖了一個洞讓他自己往裡頭鑽。可惜我們家鄉冬季沒有大雪,否則也來如法炮製多好。」香織拍拍悠朗的肩,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老天,他居然這麼膽大妄為,連老師都敢惡整!夜遙懷疑這世上有哪件事是悠朗不敢做的?
「結果呢?」就算師生之間有嫌隙,也不該弄到這種地步,夜遙覺得悠朗理當受到重罰。
「因為是我帶頭起哄的,所以被留級一年;倒霉的是,班導還是同一個人。不過最後一年,我們倒是相處愉快,他不找我的麻煩,我也不給他惹麻煩,各退一步;他讓我順利走出校園,我也讓他不再提心吊膽。」現在回想起來,那老傢伙還挺令人懷念的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