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康絲坦斯·歐班揚
麥斯放下杯子。「我未來的岳父送了我一箱,大概是從西班牙運過來的。」
「不管怎麼來的,多謝啦!」泰利灑脫地說。「你又進城:幹麼,不會是專誠給我送白蘭地的吧?我還以為你的未婚妻來了,你會寸步不離『北方天堂』呢!」
泰利和麥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泰利的父親是獵人,有一次遭到黑熊襲擊,雖然溫家救了他的命,卻終於治不好他的傷。後來溫家便收留遺孤泰利,麥斯也和他成了莫逆之交。長大之後,泰利向溫龍索借貸蓋了水晶宮,生意不錯,他也可以開始償還貸款了。
麥斯聽到他的話,眉頭卻蹩了起來。「我來幫一個朋友的忙,希望也能請你幫忙。」
「你說吧!」
「你知道有『南十字星』這艘船嗎?」麥斯問道,曝了一口酒。
「知道,那艘船這趟跑波士頓。船長是個紅髮莽漢,我已經把他和他的水手列為拒絕往來戶,因為他們一來就喝酒鬧事砸東西。」
「你曉得『南十字星」幾時回航嗎?」
「這可以查得出來,」泰利困惑地看了朋友一眼。「你問這幹什麼?」
「我有一個朋友的父親據說被賣到那艘船上,我想查出究竟。」
泰利雙眼發亮。「男的朋友還是女的?」
麥斯微微一笑。「女孩。」
「朋友還是情人?」
「她是個天使,你一定沒見過那樣的女孩。她有一頭金髮,眼睛就像銀色閃電一般。她非常非常地美,而且又聰明,反應又快,又——」
「夠了,夠了。」泰利打岔道,笑嘻嘻地舉起雙手。你在吊我的胃口。你看起來實在不像個就要結婚的幸福人士,」他聳了聳肩。「除非你在說的天使碰巧是你的未婚妻。」
麥斯的臉色沉了下來,隨即又聳聳肩。「不!我說的不是伊蓓,我的朋友自己住在城裡,除了要照顧一個生病的母親之外,她就只有一個異國長相的女僕叫做莎梅。」
聽到莎梅的名字,泰利的眼睛又是一亮。他記得喬丹娜也有這麼一個女僕,名字也叫莎梅。莫非——「你的朋友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裡?」他問道。「也許我幫得上一點忙。」
「那正是我來找你的另一個原因,泰利。可是我希望你瞭解,泰利,這個女孩是個大家閨秀,和你……平常來往的那些女孩不同。你懂我的意思嗎?」
泰利點了一根煙,徐徐噴出一個煙圈。「你應該信一』過我。雖然我平常吊兒郎當,該正經的時候,保證正經八百。」他彈彈煙灰。「告訴我這個天使的事吧!」泰利是個守信用的人,他答應過喬丹娜,不去追查她的身份。但機會既然送上門來,他也不會把它推出去。
「她從英國來找她的父母,卻發現她的父親失蹤了,母親又生病。我不知道她缺不缺錢用,這個要托你查明了,盡量幫助她,就算在我的帳上。她是個自尊心很強的女孩,我想她不會願意接受任何施捨,所以你要幫助她時千萬得不露痕跡才行。」
泰利轉著手中的杯子,眼光沉沉地望進杯裡的琥珀色液體。現在他知道喬丹娜急著工作的原因了,不過她不必擔心,他一定會為她保守秘密。
「告訴我,」泰利突然轉了話題。「你有沒有聽說我店裡新來了一個舞孃。」他緊緊盯著麥斯,看他曉不曉得喬丹娜的事。他猜她八成沒說。
「沒聽說,」麥斯答道,一臉的興致索然。「不過我想她總比你上一個舞孃強一點吧!那女人不只有張馬臉,還有雙山羊腿。」
泰利咯咯笑著,把桌上的報紙向麥斯推過去。「來,看看記者怎麼形容她的。」
麥斯大略看了看,仍然提不起勁。「原來還是個故弄玄虛的神秘女郎,」他懶懶地說。「我對蒙著面紗在台上跑來跑去的女人沒有興趣,反正我對舞孃一向也沒什麼興趣。你的天才舞蹈家會跳西班牙舞嗎?」
「我倒不曉得,不過她跳了一個星期了,還沒重複過一支舞碼,」泰利說。「你為什麼不來看看,今晚帶波麗一起來嘛,說不定你會改變對舞孃的觀感。」
波麗是麥斯的情婦,麥斯進城時就住在她那裡。「好吧!閒著也是閒著。不過我先警告你,到時我如果睡著了,你可別怪我失態。」
煙霧瀰漫的酒吧間充滿一股緊張的氣氛,所有的人都伸長了脖子,等著喬丹娜出現在舞台上。麥斯坐在靠舞台的一張桌上,一手橫在波麗肩頭,另一手端著酒杯。他給他的情婦一個迷人的微笑,波麗靠緊了他,好久以來,總算真正開心一點。
「為什麼近來很少看到你呢,麥斯?」她小心問道,不敢太明顯地逼他。麥斯不是那麼容易拴得住的男人。
麥斯擁緊她,哈哈一笑。「比起別的女人,你是最常看到我的人了。」
「我一向知道你的未婚妻回來時,我們之間就完了……可是我希望——」
他的眼睛一瞇,提醒她不該提到他的未婚妻。麥斯看她臉色淒楚,捏捏她的下巴笑道:「今晚誰也不許拉長臉,我們在一起了,不是嗎?」
波麗點頭,她曉得她已經失去他了。他會很慷慨大方,可是,可是——
這時樂隊奏起一首美麗的西班牙舞曲,舞台上的布幕慢慢拉開,一個身穿紅色亮緞衣服的女人站在台上,頭髮上覆著一塊紅紗,橫過臉上,單單露出一雙眼睛。那麼遠,誰也看不清她眼睛的顏色。
觀眾開始鼓噪吹口哨,幾個金砂袋子紛紛拋上舞台,是給她的彩金。那個神秘女郎舉起手臂,等待適當的時候起舞。
泰利坐在麥斯身旁,望著他朋友的臉。「晚安,波麗。」泰利說,把她的手舉到唇邊。
「你那個大名鼎鼎的神秘女郎就要開始跳舞了吧?」波麗問道。
「就是她,」他答道,卻看著麥斯。「她今晚大概要表演西班牙舞。」
「你告訴她了?」麥斯嗤之以鼻。「到目前為止,她除了吊人胃口,什麼也沒做。」
「你等著瞧吧!」泰利說,突然靈機一動。「我告訴你我要怎麼做。我跟你賭一百元,等你看完喬丹娜的舞,你一定會說她是你見過最有天分的舞蹈家。我想你會說實話吧!」
麥斯開始數錢,泰利也掏出錢包。「我們讓波麗保護賭注。」泰利笑著說,他曉得他贏定了。波麗把錢放在她面前的桌上,吃吃笑著。
麥斯也笑得雙肩聳動。「你的喬丹娜該不會是石雕美人吧?她還是一動也不動呢!我看你輸了,朋友。」
彷彿聽到他的話似的,薇妮手指輕輕一抬,算是招呼。然後慢慢地,她隨著音樂款擺腰肢,優雅得一如臨風擺柳。她化身在音樂中,隨著節奏越快,她的舞姿也越快。觀眾都像著了魔一般,麥斯甚至不知道自己正屏住氣息。
那個美麗的紅色身影像一片紅雲,飛旋流轉,一步就是一朵蓮花。她的一抬手一轉身,都好像要把觀眾的心挖出來。而她的蒙面更增加了她的神秘美感。每個人都可以放縱他的想像力,愛把她想得多美就多美。
觀眾猶在夢中,台上的舞者已經伸展雙臂,款款行了個禮,一瞬間便消失在舞台後了。
麥斯忘形地跳起來,加人那群喝采的人,大聲呼喊喬丹娜的名字,求她再出來。
「你贏了。」等到鬧聲漸歇,麥斯立即轉向泰利。「她會回來嗎?」
「今晚不會了,」泰利答道,笑著止住波麗要把錢推到他面前的手。「你留著吧!我只想嘗嘗贏麥斯的滋味,我這朋友難得輸一次的。」
波麗曾了麥斯一眼。她曉得泰利贏了,輸的人卻是她。她看到麥斯瞧著那個喬丹娜的眼神。那個舞孃剛剛攝走了她情夫的魂魄。
田西爾站在窗口,看見薇妮跪在庭院裡挖土,好像在種什麼東西。他抓起帽子按在頭上,立刻衝了出去,要去跟她談一談。
薇妮正在沉思中,計劃今晚的舞蹈,所以沒有聽見田牧師的腳步聲。「口小姐,我要立刻跟你談一談。」他的聲音大得差點讓她跳起來。
她丟下鏟子,站起身子,一邊搓著手上的污泥。「我不曉得你回來了,田先生。令姊說你到礦區去做巡迴講道。」
一絲頭髮粘在薇妮的頰上,西爾有股衝動,想去撩開它,看看它是不是像看起來那麼柔軟光滑。他定了定神,氣惱地開口:「你到底在幹什麼,能告訴我嗎?」
「我在種東西。令姊答應我了,她說到時候我們可以一起分享收成,像豆子、玉米——」
「我才不管我姊姊說什麼,」西爾暴躁地打斷她,又神經質地掏手絹擦臉。「我是在問,你怎麼有錢付房租,又過得那麼奢華。我姊姊告訴過我,你把木屋重新佈置過,太浪費了。」
薇妮吸口氣,強把一腔怒火按下來。舊金山的房子不好找,不到必要的時候,她不能得罪房東。「你雖然是我的房東,可也無權調查我們的經濟狀況。」她冷靜地說。「我們付房租,你收房租,然後我們就沒有任何牽連了。至於佈置木屋的事,那是因為家母身體不好,我希望能讓她住得舒服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