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文 / 凱瑟琳·杜維爾
他們互相瞪了一會兒。然後華特咒了一聲,轉身對其他的騎士擺擺手。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開始把車上的軍備丟下來,走到草地上搬傷患去。
天氣一直乾得很。這樣對王米收成是很好,可是牧草卻干死了。沒有青草吃,乳牛的乳量就不多。
「總是會有問題,」孟珊說道。這個比京女人跟甥女坐在院子裡的長凳上剝豆莢。艾琳由悶熱的金鋪裡出來,跟她們坐在一起休息一會兒。「那些農民一直在抱怨,」孟珊繼續說道。「每個地方都一樣。對玉米好了,對牛乳就不好。」
「可是對豆子也很好。」年輕的白絲低聲說道。
「不錯。」孟珊心不在焉地應著。
艾琳微笑著。原來在白絲那平靜的臉孔與低垂的目光之下還是有一些想法的。
馬捨的院子裡,有些傷兵躺在草蓆上曬太陽,另有幾個男孩在拿水給他們喝。她把在廚房打雜的僕人帶來照顧傷患,叫那些女僕回城堡之後,這裡就平靜得很。可是此刻艾琳發現,那些傷兵的眼睛都一直跟隨著美麗的白絲。
這兩個比京女人這幾天都在剝新收成的豆子。她們把剝好的豆子裝在籃子裡放到屋頂上曬。在這種又熱又干的日子裡,頂多一、兩天豆子就變得幹幹皺皺的,可以儲存在麻袋裡頭了。冬天的時候,廚子把干豆拿出來跟蕪菁一起煮湯,再加上一根羊骨,味道好極了。
艾琳看著她們工作,心裡讚歎她們的手真是快極了,啪的一下就是一顆豆莢,而且豆莢和剝下來的豆子都分得好好的,手腕一轉就能很準地丟到該落的袋子裡,而且都是干於淨淨地未沾塵土。
艾琳閉上眼睛,抬起臉曬著大陽。她想著麥格,然後又想著這兩個比克女人把宅子收拾得多好,到處都是這麼整潔有序。
她打了一個呵欠。難怪她們的工資比較貴。她們把一座宅子變得完美之至。艾琳興起一個念頭,就是把鈕柏納這座宅院變成旅館,讓這兩個比京女人經營它。
嗯,有何不可呢?現在英格蘭在新國王的統治下,到處都開始蓬勃發展,商旅絡驛於途。她越想越覺得可行。她知道這兩個女人很節儉,賺來的工資幾乎分文不花。她可以拿發財夢來勸誘她們。
她的腦子迅速轉動著。如果這個宅院改成一所高尚的旅館,再加上金店的營收,她可以過著舒舒服服、安安靜靜的生活,再也不必擔心她當初想逃跑而挪用的金子了,因為朱尼爾現在正拿那筆金子去攻打她的債主卡沃德去了。
親愛的老天,她多麼想離開莫萊城堡和尼爾的魔掌!那個嗜血的惡魔日日夜夜想的只是要使她再生孩子。
「我去拿水。」
艾琳睜開眼睛。白絲站起來,小心地把裝著豆子的布包好放在一邊。
「太熱了,」女孩說道。「我去拿水喝。」
艾琳看著她穿過院子,她的長辮子隨著窈窕的身體擺動著。外院的那些傷兵都移動身子,目光追隨著她。
孟珊頭抬也不抬地說:「不錯,那些修士也會來這裡。」
她指的應該是那些西安教會的人。艾琳說:「他們來這裡做什麼?」
「她。她用頭朝白絲的方向比了一比。白絲正在用水桶由井裡取水,那些士兵目不轉睛地瞪著她。「他們對我沒有興趣,我太老了。他們要的是白絲。」她望著艾琳的眼睛。「你大概會問,為什麼?他們要她做修女。他們一直在找在工作而沒有結婚的女人。那些修士說,在上帝的眼中,住在修院裡當修女才是最好的。哈!」她抓起一把豆子。「我想他們一定經常為她祈禱吧!」」
艾琳覺得背脊好像有一根冰冷的手指劃過。「給那些修士食物,他們是來要吃的。別讓他們進來。」
「白絲的媽媽是我的姐姐,她只有女孩,沒有男孩,」盂珊說道。「白絲一直是在女人堆之中長大,九個姐妹,兩個阿姨,還有她媽媽。白絲出生以前,我姐姐就沒有了丈夫。白絲是個勤勉的好女孩,也很快樂,然而她對男人一無所知。我們都希望自己工作賺錢,可是不要做修女。」
艾琳看著井邊的女孩。白絲走路跟說話都很輕柔,她相信這個女孩沒有接觸過男人。
「還有一個人。」孟珊剝開一個豆莢。「他也來。」
這時歐蒙出現在她們身後的店門口。「夫人,我把銀子拿來了。」
他們曾四處探訪有沒有買賣銀子的。結果歐蒙在東克那裡找到了,用一些僥倖逃過朱尼爾搜刮的寶石換了過來。
「我就來。」然後艾琳低聲說道:「告訴我,還有誰來找白絲談話?」
「談話?」孟珊不屑地哼了一聲。「他是想談話吧!不錯。可是他卻只是坐在外面街上看,每次他不是跟你來的時候都那樣。」
艾琳站起身。「華特。」
盂珊又抓一把豆子。「那個金頭髮的年輕人。有時候他在城裡逛,有時候替爵爺到鐵匠鋪辦事,有時候去酒館,可是最後一定來這裡,這條街上。然後他就在外面坐在馬上看著,等著白絲。」
艾琳轉身走開。她很生氣,史華特沒有權干擾她底下工作的人。她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看那些傷兵色迷迷的眼睛就知道他們在動什麼歪腦筋。老天為證,她一定要防止這種事情,即使必須和尼爾談也無妨。等他出征回來她就要說。
風吹過漏斗形的威爾斯山谷,然後又往回吹過來,直撲他們臉上。尼爾知道,那些士兵點起火以後,煙也會這樣吹過來。
他騎著馬順著隊伍喊過去,叫士兵在瀝青桶點燃之後就往回走。亨利王派來的士兵倚著鋤頭對他笑著,每人都是一張灰黑的臉。
這山區暴雨即要降臨,天空黑得像墨一樣。尼爾疲倦地想著,他們需要乾燥,才能結束這場圍攻。他策馬沿著壕溝走去與華特會合。
「好吧!點火吧!」華特愉快地喊道。「他們躲在那土堆後面已經夠久了。」
尼爾沒有回答。
在他們上方約半里長的土丘上,就是居爾特人的堡壘,歷史也相當久遠了。西洛谷在他們圍攻下已經過了四天,即使在遠處都可以看見堡內損傷嚴重。
他有一點不想開動了。堡內的威爾斯人始終頑強地抵抗著,而他本來是希望見到他們投降,不是逼得他得放火燒掉這地方。他歎一口氣,戴上頭盔。華特會在右翼等火攻開始就將攻城用的塔台推到牆邊,尼爾率領的主力軍則是由正門進攻。
士兵已經拿著火把準備好了。他們突然看見堡頂有一些人在探頭探腦的,然後又都不見了。尼爾懷疑堡內的威爾斯人知不知道即將發生什麼事。除非是瞎眼睛沒鼻子,不然他們一定看得見火把,也聞得到瀝青的味道。
尼爾舉起手,然後立即抽回,這是火攻開始的訊號。彈射器把燃燒的瀝青桶像流星一樣拋擲到牆內和牆外。攻城塔台也架好了,士兵爬上去準備摧毀圍牆。突然之間,彷彿什麼事都不對勁了。堡內中央升起一根黑色的煙柱,火焰沿著木造圍牆往上爬,一陣低沉的呻吟聲響起,很多人的呻吟,像是潮水呻吟一般。接著變成了劃破空氣的尖叫。
老天,這不是平常戰場上傷痛或憤怒的尖叫聲。
尼爾一時之間有一些困惑。那尖叫使他汗毛直豎。有一個法國騎兵跑上來,然而尼爾聽不懂他在嚷什麼。
孩子?現在有更多法國兵圍著他嚷了。那些可惡的笨威爾斯人以為他們可以永遠守住西洛谷,以為它永不陷落,彷彿不把火攻和攻城塔台當一回事。他們在那該死的堡壘內擠滿了女人和小孩!
尼爾策馬走向正在猛燒的吊橋。堡內像一堆巨大的篝火,直冒著濃煙和烈焰。那尖叫聲聽得讓他牙齒發寒。
華特騎了上來。「他們把小孩丟到牆外來。」他吼著說。
尼爾吼道;「去找鉤子來。」
工兵已經把鏈子勾住索橋,打算把它拉開。裡面的人還是沒有開門。他們聽見嚎叫聲中夾雜著哭聲,小孩子的哭叫聲。
尼爾控制著坐騎「鐵錘」,它離火這麼近變得不易管束。華特帶著幾個士兵過來了。索橋的木板在他們腳底下燒著。
「老天要處罰他們,」華特喊道。」他們原可以為了孩子談和的。」
「那不是他們作戰的方式。」也不是我們的方式。
士兵把鈞子設好了。索橋上面很熱,無法站人,所以他們拉著鐵鏈往後退。有人從牆上往下射箭,一個新兵中箭倒了下來。他的同伴連忙放下鐵鏈把他拖開。華特跳下馬,把他們丟下的鐵鏈拿起來。
火燒穿了木板。索橋裂開了,一半的人都掉到了溝裡。
堡內有人找到了開門的機關。尖叫聲與哭嚎聲刺著他們的耳膜。門打開一條縫。一群婦女和小孩像螞蟻一樣湧了出來。有的在索橋上一腳踩空。掉到底下的深溝裡。門現在大開了,一群瘋狂的威爾斯暴民一擁而出,拿著矛與劍攻擊士兵。他們有的人身上的衣服著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