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深宮幽情(前集)

第2頁 文 / 冰室冱子

    政子是在達官公子之間經常被提起的一位女性,但並不是因為美色或詩歌的才氣,而是以個性剛強聞名。她豁達、開朗、神采奕奕,甚至連她的父親都經常被她駁倒,權大納言就是被她這一點吸引而開始追求她的。可是,不久就應付不了她剛強的個性了。她不但嫉妒另一個妻子夢乃,露骨的批評她。還隔著屏風,斷然批評權大納言絞盡腦汁寫來送給她的詩歌作得不夠好:

    「寫得真爛!沒有高手可以幫你寫嗎?這麼沒有歌才,我看你是出不了頭啦!」

    這句話真是深深傷害了平時就為和歌傷透腦筋的權大納言。

    某個冬日,夜盜闖入政子館邸,女侍們都一哄而逃。只有政子一個人披上外衣,擋住夜盜去路,把火盆扔過去,漂漂亮亮地捉住了夜盜。這件事在京中傳開來,讓權大納言顏面盡失。

    找了兩個不同凡響的女性為妻,權大納言自然對女性不再持有夢想。為了不再面對這類的麻煩,他有好幾年沒再追求新的女性。不久,大邸宅落成,他就乾脆正式迎娶她們為正妻了。這兩個妻子的個性不改,住在東屋的夢乃還是那麼迷信,現在迷上新興宗教,每天念著南無妙法蓮經。住在西屋的政子還是那麼精力旺盛,一不順心就一腳踢倒屏風踱大步走。

    難得今天政子去探望病人,夢乃也去了西山參加新興宗教的教祖誕辰四十週年紀念會。也難怪天天為這兩個妻子煩心的權大納言,會由衷地感歎「真是和平呀!」

    《真是的,若說是因為前世因緣,所以這輩子妻子運不好也就認了。沒想到連孩子運都不受上天憐顧。對於兒子、女兒,就是不能想得開看得破而歸疚於前世因緣。那兩個孩子從出生以來,就沒有讓我安心過。害得我頭髮脫落了不少,連髻都結不起來了……》

    權大納言撫摸著稀疏的頭,感慨不已。

    「大人!大人!您在哪裡呀?不得了啦!」咚哆的步伐聲劃破了寂靜,傳來了破銅鑼般的呼叫聲。原來是三條邸的資深侍女近江。

    在這個時代吃不到什麼高營養的食物,她卻長得福福泰泰的。一邊晃著她的巨體奔馳,一邊連聲喊著「不得了啦!」權大納言歎了一口氣,想:

    《那是近江的聲音。那兩個孩子又做了什麼事了?好不容易西屋的鬼和東屋的附神鬼都出去了,卻還是沒有閒下來的命。》

    權大納言厭煩地拿起扇子,來到走廊上。

    「我在這裡?」

    看到扇子,近江喘著氣,晃著巨體跑著過來。

    「大人!您在這裡呀!不得了啦!!」

    「妳的『不得了啦』我已經聽得很習慣了。妳是不是一整年都在忙著找不得了的事啊?不是有童年玩伴去妳那裡玩嗎?回去了嗎?何必那麼急著走呢?兩隻鬼都不在了,我的客人也回去了,可以隨他們玩呀!」權大納言悠哉的說著,把肘枕橫倒當枕頭躺了下來。近江一把捉住了權大納言的肩膀拚命搖晃一邊說:

    「您還這麼悠哉呀!公主她…綺羅她又要做不得了的事啦!您快起來呀!」

    「又是綺羅?她想幹什麼?」權大納言不驚不慌的說。

    「是不是那孩子又跟人家比弓箭拿了第一啦?還是又騎了野馬、扯斷牛的尾巴啦?這些事都不會再嚇著我了。妳也很習慣不是嗎?幹嘛為那些事大驚小怪。」

    「您想得真簡單呀!我近江現在怎麼可能為比箭、騎馬那種事慌張呢。公主出生後,我的確是每天提心吊膽的在伺候著。可是,現在早巳被嚇得一身是膽了,怎麼可能再為那種小事驚慌。」

    「哦,那麼說說看是什麼事?」權大納言無奈地問。

    「綺羅公主說要跟彈正尹宮的公子決鬥。」近江趕忙趨膝上前說。

    「什、什麼?」權大納言驟然起身:「決、決、決鬥?這是怎麼回事?」

    「是綺羅出的點子。就是兩個人東、西各站一方,用同樣數量的弓箭對射。」

    「對射?笨蛋!搞不好會鬧出人命的呀!」

    「所以我才說不得了了呀!」

    「弓箭對射……真是太胡鬧了!」權大納言漲紅了臉,一時說不出話來。「哎,那孩子出生時,哭聲宏亮不同於一般女孩,我就已經感到有些不安了。隔一天夢乃又生下了兒子,半死不活的,幾乎聽不到哭聲。可是,我怎樣都意料不到,兩個人的成長就像當時出生時的哭聲一樣。女兒從懂事以來就不要琴箏之類的東西,喜歡踢球、玩弓箭,或是在樹上綁根繩子玩泰山遊戲。兒子呢?每天打扮成那付德性,我這個做父親的看了都臉紅,那些侍女們就喜歡替他穿上漂亮的女裝,把他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前世因果呢…本以為自然而然的,女孩子會像個女的;男孩子就會像個男的,結果呢?一等4年,都到了行「元服儀式」(日本男子成人儀式)、「裳裝儀式」(日本女子成人儀式)的年紀了,卻還不能舉行。外面的人都把公主當成少主,把少主當成了公主,而且沒有半點懷疑。我剛開始也覺得這樣對自己比較有利,就順水推舟蒙騙到現在。可是,最近我也在想是不是該結束這場倒錯劇呢!偏偏這時候她又給我來個決鬥?男、女的決鬥在閨房裡斗就夠了,居然鬥到外面來了。而且,那個彈正尹宮的兒子,不是去年剛行元服禮,風評不太好的那一個嗎?」

    權大納言說到這裡,沉重地咳了幾聲。

    「跟那種人決鬥真是不要命了。不阻止的話,公主會受傷的。是不是?近江,氣概再像男人,畢竟還是女兒之身呀……」

    「我當然瞭解大人的心情,可是……」近江無力地搖搖頭說:「這場比賽怎麼看都是綺羅贏定了。綺羅的弓箭在京都年青人之中,是數一數二的。彈正尹宮的公子,也為了這場比賽鬧著要剃髮為僧呢!」

    「怎麼回事?」

    「彈正尹宮公子的奶媽是我童年的玩伴,名叫相模。相模剛才匆匆跑來求我,一定要阻止這場決鬥。彈正尹宮的公子答應決鬥只是迫於當時的情勢,他也知道對手是綺羅的話,根本沒有勝算。所以想,要逃過一死,只有落髮為僧躲到清水去了。相模看他嚇成那樣子,很不忍心,才來找我的。」

    「哦……」

    權大納言一語不發,只管點著頭。綺羅居然已經英勇到連粗暴的彈正尹宮公子都對她懼怕三分,令權大納言不禁愕然。「總之還是得阻止,他畢竟是彈正尹宮的公子,傷了他,綺羅也難逃一劫。」

    「對了,去西屋看看吧!」

    權大納言發出急促的腳步聲,向西屋走去,一邊不斷的歎息。身居名門中之名門的權大納言,最煩惱的其實不是那兩個妻子,而是這兩個孩子。

    個性強悍的政子生下的女兒,幸虧長得不像母親,散發著光亮的親和力。線條明顯的眉和唇,也顯得明亮動人。那種美,怎麼說都不像少女的美,而是少年的美。而且不止外貌,連氣質都凜然有少年之風。對女侍們玩的投扇子、陞官圖、畫卷等都嗤之以鼻,只喜歡踢球、投石子、玩弓箭。長大後也不學和歌、琴箏等女子必學課程。反而無師自通學會了吹笛子,還跟出入邸宅的老學者學漢學,表現出在漢學方面的才能。不過,所謂才能,也只是背誦古今名詩,臨機應變參雜活用而已。但是,那超人的記憶力和反應力,實在是無懈可擊的。

    因為討厭女裝,總是穿著少年的服飾,卻更加適合她,橫看豎看。都不像個正常的少女,倒比某些笨男人看起來更像男人。這一點真是傷透了權大納言的腦筋。

    出入府邸的貴族們,看到她騎著馬在院內奔馳,拉扯侍女的衣裙嬉鬧,都以為地就是和公主同年紀的少主,羨慕地說:

    「權大納言大人的少主真是英挺呀!能有這麼傑出的孩子,實在太幸運了。我家那小子就差遠啦!」

    那騎馬的姿態、朗誦漢詩的聲音,都有著綺羅獨特的美和動人之處。所以,人人都稱呼地「綺羅少主」,很喜歡接近她。相反的,住在東屋,長得跟綺羅一模一樣的少主,反倒被稱為「綺羅公主」,但也同樣地備受稱羨:

    「那個跟綺羅少主同版的公主,可想像有多美。將來必是皇后的第一人選。」

    權大納言怎能告訴他們-公主過著男人般的生活,少主過著女人般的生活?只好順著他們的話,把公主叫做綺羅少主,把少主叫做綺羅公主囉!

    可是,綺羅少主、綺羅公主都已經4歲了,卻還沒有舉辦元服儀式和裳裝儀式,於是人們開始議論紛紛:

    「怎麼會拖到現在還不辦呢?難道是在準備超盛大的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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