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白芸
小智子笑著揮揮手,又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
連君瑤無力地躺回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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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幾晚,小智子總是摸黑來到西香樓,又每次都帶著草藥來給她敷腳,任連君瑤怎麼勸都勸不聽。
見他仍每晚帶著糕點來給她吃,又總是逼得她不得不吃,怕他可能是每天省下自己的份兒給她帶來的,於是她日間也開始進食。
或許是肚子裡有了米糧,便有力氣幻想些不切實際的事吧!她開始異想天開地想要再見她那無緣的夫君一面。
在每天清醒的時光裡,她總是回味著他對她種種的好,有時做夢也會夢見他對著她溫柔地笑。
不知何時開始,她想著要是能再見上他一面——只要偷偷暗地裡看他一眼,抹去他最後對她那臉輕蔑地記憶,她便死而無憾了!
只要一眼就夠了!
這個念頭越來越強烈,直至她全心全意地渴求著。
於是她開始拖著受傷的腳走出房外,躲在緊閉著的大門後面,透過門縫守株待兔地希望能看到她日夜思念的那抹身影。
小智子說過他在家的時候,每天都會騎馬在莊子裡兜圈,有可能會經過這僻靜的西香樓。若真如此,到時候她就能夠帶著他馬上英姿的記憶走上黃泉之路了!
是怎麼樣的一種癡呀?
每天空等後,她都會自己嘲笑自己,但第二天仍不由自主地繼續貼著大門癡癡地等待。
這日她又坐守門後。今天是月圓之夜,光潔的皎月將大地照得一片澄明。
要是他現在能經過這裡就好了,她就能清清楚楚好好地看上他一眼,只是就快要二更天了……
突然由遠而近的馬蹄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她的心兒不禁狂跳起來,將臉緊緊貼牢在門上。
會是他嗎?
突然一人一騎閃進她的眼簾,是他高大壯碩的身軀沒錯,只是那門縫太窄了,而他的馬也太快了,一閃眼便疾馳而過,快得她根本連他的臉也沒看到。
她趕緊爬起身,想攀到高高的牆頭,就算能遠遠望他的背影一眼也好。
只是情急之下,她忘了她受傷的腳踝還不能使力,一個錯腳便滑了下來,幸好腳下有一個小花盆墊著,使她不至於跌個四腳朝天,只是那不知何年何月擺在那地花盆卻禁不起這一擊,轟然裂開來。
完了!她止不住輕叫一聲,跟著跌坐在地,嚇得花容失色。
凌洛風遠遠聽到西香樓裡傳來的聲響,身軀猛地僵住,手不知不覺勒緊韁繩。
定住片刻,他倏地掉轉馬頭。
聽到去而復返的馬蹄聲,連君瑤驚慌得不知所措,手忙腳亂地想掙扎起身,一面暗自祈禱他沒有聽見她所造出來的聲響。
幾乎是馬蹄聲一停下,他的暴喝聲便自她頭頂響起。
「你在幹什麼?」凌洛風掠上牆頭,藉著清明的月色清清楚楚地看見她所造出來的混亂,雙眸霎時更陰沉了。
「才一個月沒男人,你就寂寞難耐得要爬牆出去偷漢子了!」
「我,我……沒有!」連君瑤垂著頭難堪地低聲辯解。
「沒有?」他一躍而下,如天神般聳立在她跟前,「沒有你這麼晚在這裡做什麼?」
他的厲聲責問使連君瑤止不住驚惶地打顫,「我,我睡不著……我這就回……回房!」她倉惶地爬起身。
「看著我說話!」他一把捏住她的下顎,雙眸緊瞇,「連在這莊裡都有你的姘夫是不是?我去湘西的時候,你究竟偷了多少人?」
「沒,沒有!」他的話像一把利刃似的戳進她的心房,痛得她連呼吸都困難。驀地另一波驚慌攫住了她,小智子每晚都會來這裡,今晚他還沒來,可千萬不要在這節骨眼上讓他撞個正著,不然小智子可有罪受了。
「你,你走吧!」
她竟敢趕他?凌洛風勃然大怒,又看著她驚惶的眼眸不停地四處張望,不免更肯定了自己的懷疑!「說,你的姘夫是誰?」
沒想到最終還是得帶著他的恨意及輕視離開這世上!罷了!
「你走吧,我不會再給你添任何麻煩了!」她忍著錐心的痛楚說出訣別的話。
望著她恍若痛下某種決心般的神色,凌洛風的心竟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顫,還沒來得及控制自己,便衝口責問:「什麼意思?給我說清楚!」
她卻以為他想要得到她的保證,「我不會再拖了,過了今晚,你就不必再面對這種恥辱了!」她說著便繞過他,一拐一拐地走向台階。
凌洛風心中一凜。她是什麼意思?難不成她想尋死?他雙拳緊握,不相信自己竟會為這個想法而心痛。
不會的,像她這種蕩婦一定都貪生怕死,他冷笑一聲,躍上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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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不回頭的話,或許他就不會心軟,只是看著她纖弱的身影在月色下踢踽而行時,他卻倏地掠下地面,像一陣風般捲至她身旁。
連君瑤還沒意識到發生什麼事,人便被他拎起,且隨著他飛高飛低,她駭然尖叫出聲,卻發覺自己已穩坐在馬背上,而且就在他懷裡。
「你,你要帶我去哪裡?」
「去映月閣!」他輕揚馬鞭,努聲道。
「不,我不去!」她怎麼還配?
凌洛風又是一陣怒火中燒,「由不得你!」他森冷地說:「我不會再讓你住在這無人看管的西香閣,好給你機會再去偷人!你給我死了這條心!」
一個女子果然犯不得錯!連君瑤的心坎痛不可當,眼淚撲哧哧地掉下來。
凌洛風夾緊疾風的背,策馬狂奔,不一會兒便來到映月閣,他翻身下馬,接著粗魯地一把扯下她,一路拖著她走進門。
他粗暴的踢門聲使裡面幾個睡夢中的婢女聞聲趕出來。
「少爺,少夫人……」
「她不是你們的少夫人!」他怒沉的臉孔不容人反駁。「她如今的身份就像彩月姑娘一樣,你們給我牢牢盯緊她,一步也不許她踏出映月閣!」話畢,他轉身便走。
連君瑤癱軟在地上,剛才那快如風的奔馳已使她的胃部難受不已,只是懼於他的怒氣,她才忍住沒有吐出來,如今一被他鬆開,她便不由自主地嘔了起來。
小青忙奔上前來扶起虛弱的她,直攙進新房裡去,又倒了杯水給他。
連君瑤毫無意識地任她擺佈,她全身的知覺已全教痛楚給麻痺了!
其實也不該意外的!在他心目中,她早就是個人盡可夫的女子了,如今只不過是親口向眾人說出她是個跟妓女一樣下賤的女子而已。
可為何這錐心的痛竟無法遏止呢?
小青不忍地看著容顏憔悴的主子,心裡直嘀咕著少爺也太狠了,將好好的一個少夫人關進西香樓裡,折磨得不成人形,如今竟還說這種傷人的話!
「少夫人,少爺只是心情不佳才會口不擇言,他的話您別放在心裡頭。瞧,他把您安置回映月閣裡,足見在他心目中,仍舊將您當作是妻子,而不是那種不三不四的……」小青驀地住口,她見主子一動也不動恍似一尊沒有生命的石雕,想勸解幾句,沒想到情急之下卻說錯了話。
連君瑤空洞的眼神投向窗外,「晚了,小青,你去睡吧!」
「對不起,少夫……」小青懊悔不已。
「沒關係的!」連君瑤搖搖頭。
是的,已經無所謂了!什麼都無所謂了!
小青走後,她細細地用水洗淨了身子,又把一頭烏黑的秀髮梳直,換上一身乾淨的衣服,這才躡手躡腳地來到後院。
這映月閣和聽濤閣一樣,也是依湖而建。
她一步步地往下走,直至湖水淹過她的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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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洛風了無睡意地躍過正對湖的窗戶,希望這平靜地夜色能撫平他的煩躁。
那該死的小賤人竟然仍能挑起他的慾望,只不過抱著她同乘一騎,他居然就慾火難耐得直想將她壓……
突然一抹白光在澄明的月色下閃了一閃,定睛看了一看,有絲難以置信,那居然好像是個人影。
他掠上高處再仔細一看,這回看得很清楚,是個人在湖裡浮沉。
該死!
他迅速朝湖邊掠去,趕緊跳下水,快速地朝那人影游去,只是當他到達時,那抹身影已經沉入水底。
他不願相信,但那抹嬌小的身影好像是這段日子來他心頭的那根刺。
吸一口氣,他潛進水底,細細地搜索那抹白色的身影。
直到第三次搜索,他才觸及一隻人手,在陰暗的湖底,他看不見她的臉,但一觸及她的手,他便知道是她。
是她!
帶著了無生氣癱在他懷裡的她迅速地回到草坪上。
他不停壓擠她的肚子,直到再無湖水自她的嘴裡吐出來,但她好像仍無一絲醒轉的跡象。最後,他捏住她的鼻子,長吸一口氣,然後輸進她的小嘴裡去,他重複了許多次,終於感覺到她胸部微弱的起伏。
吁出一口氣,他放開手,揚聲叫下人去請勒大夫,這才抱著她回他房裡。
連君瑤無力地睜開眼,看見他靜靜地坐在自己旁邊,連上毫無一絲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