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白芸
這樣乾等下去也不是辦法,長歎一聲,掏出一張面值一萬兩的銀票放在乾草上,又解下腰間一塊雕著飛龍的玉牌壓在銀票上,最後運功在牆壁上刻了幾個字——
若有任何要求,可持玉牌至揚州青風山莊。
再度跨出洞外,時已近午,他得先去昨日那小湖邊,會會那女子,敲定納她為妾的事,再去連家退掉婚約。
或許命不該絕,連君瑤滾下的那片山坡既不陡峭而且還長滿了草,山腳下是一大片樹林,而擋住她身子的大樹離平地並不遠,所以,除了手腳的幾處皮外傷外,她竟奇跡般地沒有任何大損傷,只是虛弱的身子令她無可避免地又昏了過去。
恍惚中,狂風暴雨毫不留情地打在她的身上,然後天亮了,暴雨狂風不再肆虐,太陽露出臉來……也許是下意識不願醒來,她仍將自己蜷縮在樹底下。
直到遠遠傳來一群女人的笑鬧聲,她知道村裡的許多婦女都會來這樹林裡撿些柴回家,也是下意識的,她知道要避開人群,於是勉力撐起虛弱的身子偷偷踅出樹林。
她無意識地拖著身子往前走,混沌的腦子雖然仍有一絲清明,記得昨日那白衣男子之約,但心底淒涼地明瞭自己的身份。就算未失身前,她就已經配不上他了,如今……拿什麼面目去見他呢?
罷了!如今她連癡心妄想的資格都沒有了!
不知不覺中,她竟走進了家門,一路往西廂走去,才剛轉個彎,便被人擋住。
「大小姐,你怎麼回來了?」
連君瑤茫然地看一眼身前的人,聽若無聞地呆立在原地。
「你還不走!」秋香發急了,夫人正為嬌客失蹤了整夜而惱怒不已,現在上上下下的僕人大部分都被派出去尋找那凌公子的蹤跡,若是讓夫人知道她沒有阻止大小姐在貴客未離去前就先回家,那待會兒肯定有場好打等著她。
走?走去哪裡?連君瑤抬首望她一眼,又垂下頭。
「哎喲!大小姐,客人還沒走,夫人讓你不要在客人離開前回來,你忘了嗎?」這大小姐今日怎麼這般遲鈍?
「哦!」連君瑤輕輕應了一聲,媚姨好像有說過這樣的話。
秋香見她仍一逕發愣,禁不住情急地推她轉身,「大小姐,你倒是快走啊!」
她推得大力又粗魯,連君瑤一個站立不穩,便撲倒在地。
「秋香,什麼事?」連君玲剛好路過,聽見人聲便走過來看看,當看到地上的人時,不禁氣從中來。昨晚被那凌洛風當破鞋般丟在房中,已經夠丟臉了,如今他還徹夜失蹤,也不知去了哪裡,是不是已識破了娘的計謀?她正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就怕這婚事吹了,如今這不識相的笨女人還跑出來攪局,她不由得怒火中燒。
除了母親自小灌輸的恨意,她自個兒對這個同父異母姐姐的美貌也一直心懷忿恨,雖然她嘴裡永遠不會承認,但這該死的女人確實比她連君玲還要美麗漂亮。
「你這死人,現在跑回來做什麼?」她狠狠踹了連君瑤一腳,不行,絕不能讓她被那凌公子看見,雖然她穿著一身破布,但難保那凌公子不會看上她的姿色,她絕不能讓這賤女人破壞她的好事!
「還不給我馬上滾出去!秋香,你還死愣著做什麼?快去找人把這賤女人給我揪出去!」說著,她又再度踹了連君瑤一腳。
連君瑤在她開始嚷嚷的時候,已經想爬起來,只是全身酸痛無力,所以動作難免遲滯,又見她第二腳跟著就要踹上自己的心口,於是下意識地伸手擋住。
連君玲想也沒想過平日罵不回嘴、打不還手的連君瑤今日竟敢膽大包天地發狂,一個不防失去重心,就摔倒在地,臉頰還狠狠啃上粗糙的地面。
「大小姐,你不要命了!」秋香原想去找人來,沒想到竟會發生這種事,不禁驚呼出聲,趕緊跑過來扶起連君玲,「二小姐,你的臉在流血哩!」她再度大呼小叫。完了!夫人待會兒一定會不分青紅皂白地責怪她護主不力。
連君玲伸手摸摸自己的臉頰,果然摸了一手的血。
「你……你……」她氣得發抖,這一身細皮嫩肉是她日日浸丹紅妃得來的,今日卻叫這卑下的賤人給毀了,而且還傷在最顯眼的臉蛋上,那凌洛風還會要她嗎?
「啊!啊!」她高聲呼喊著撲過去捶打連君瑤,「我要活活打死你這賤人!」
楊春媚正在大廳裡踱步,想著她幾乎是萬無一失的計謀為何會受挫。凌洛風究竟是什麼樣的男人,居然能忍得了無男人可忍的慾望?她看男人從來不會看錯,別說那凌洛風看起來在女色方面好像頗放縱,就算是再貞節的烈男,喝下那鹿血羹也不可能抗拒得了女色!可他失蹤了整夜,究竟代表什麼意思?照說,若是識穿了她的計謀,何以至今還沒來揭穿她?若說他一怒而回,他的家僕及行裝卻依然在連家。
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楊春媚正百思不得其解,沒想到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女兒卻在外頭苦得呼天搶地,她不禁一肚子火地走出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走向西廂,轉個彎便看見女兒正哭著揍連君瑤,當她看見女兒擦破皮的整張左臉頰,及額上不淺的傷口時,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娘!這該死的賤人推我,害我……」連君玲撲進母親的懷裡,抽噎著,「娘,你幫我打死這賤人!」
這下什麼都完了!昨日將她打扮得如花似玉,那喝了春藥的凌洛風尚且能抗拒得了,如今破了相,他還會要她嗎?
楊春媚怒極攻心,上前就狠狠甩了連君瑤幾個耳光。平日看著這個貌似她娘的丫頭,就已經夠礙眼的了,要不是她跟她娘一樣懂得種植丹紅妃,可以賺錢供她揮霍,她早八百年前就攆她出府了。
「你這賤丫頭居然毀了君玲的一張臉……你們兩母女是不是跟我有仇?」
凌洛風沉著一張俊臉走進連家。
自踏進這白梅村後,幾乎諸事不順。
先是被下藥,然後玷辱了人家的清白,而昨日在湖邊遇到的那女子竟又未來赴約!
躲在暗處的清叔一見神色異常不佳的少主人,心下一驚,印象中,即使被對手搶走了一樁大生意也未曾見過少爺如此惱怒,莫非是……
「少爺!」他迎上前去,將少主人拉到轉彎處,「您的……還沒解嗎?」
「我沒事了!」凌洛風隨意搖搖頭,看似意興闌珊。
清叔總算放下心來,「我查過了,那連老爺確實沒病,昨晚的那道羹用的不是孔雀的血,而是鹿血,應該就是那道羹有問題。聽僕人所說,那是他們女主人親手做的,究竟還用了什麼材料,他們也說不出。」
凌洛風並不意外,只有那羹是連夫人親手盛給他的。
「我還查出這連夫人並不是元配,連富強的元配死了將近十年了,昨日那二小姐和三小姐都是這個出身青樓的楊氏所出的。」清叔收買了個僕人,打聽了休息。「元配荊氏的女兒,只是如今在地上被打得那個。」他指向正慘遭毒打得連家大小姐,聲音裡帶著一份憐惜之意。
自少主人昨晚走後,他便忙個不停,監視著連府內的動靜。剛才秋香的叫嚷聲引起了他的注意,便一直躲在暗處觀察,把全部的情形全看在眼裡,不覺對那大小姐起了一份同情之心。
元配荊氏所生的?昨天所有的疑問都有了答案,原來他們想李代桃僵!那麼,真正跟他又婚約的就是這個大小姐了!凌洛風不覺好奇地探頭一望,卻只見那楊氏左手揪住那女子烏黑如絲的秀髮,口中一逕罵著,右手一逕辟辟啪啪地甩她的耳光,而那連君玲的意思雙手竟在她身上不停地狠狠擰著。
是那女子!凌洛風心中一凜。
原來她並非有意失約,而是在家裡慘遭毒打,所以才不去赴他的約。凌洛風的惱怒頓時消失了,看著她被打得紅腫的粉頰以及嘴邊的血漬,不覺升起了一股憐惜之心,同時另有一股怒氣竄到他的心胸。
「住手!」他叱喝道,自暗處走出來。
楊春媚兩母女被他的斥責聲懾住,轉頭看向凌洛風如天神一般的身影。
「凌、凌……公子……」楊春媚結結巴巴的。
凌洛風沒有理她,身影一閃,來至連君瑤的身旁,抱起她,卻見她驚惶地縮成一團,怕是被那兩個歹毒的女人打得失去了心智,以為他也是要傷害她的人。
「別怕,小東西!認清楚,是我!」他摟緊她,柔聲說,「別怕,不會再有人打你了!」
一夥人包括清叔在內,全被他的動作嚇得怔住了。看他那樣子,彷彿他們是認識的,可是這怎麼可能呢?
他的動作令連君瑤全身的肌肉痛得小臉皺成一團,但這些痛楚遠不及她的驚駭,在看清楚抱著她的人是誰時,有一瞬間,她的心臟恍若停止了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