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白玉虹
「那個人可是你最最信任、崇拜的人……」很顯然地,慶妃並不打算讓她如願。「你應該知道我所說的是誰了吧?」
梁善福的臉色更加蒼白了些,她緊咬住唇,有一股伸手掩耳的衝動!她不要聽也不想聽,但她卻僵硬得動彈不得…
「裝聾作啞也不能逃避現實呀!」慶妃落阱下石道:「我就直接跟你說了吧,那一刀是荊無極下的手!」
胸口倏然一窒,舊時的傷疤在瞬間劇烈的痛起來,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我不相信你的話……」她像只受傷的白兔,努力做垂死前的掙扎,聲音卻暗啞不已。
「那把刀你應該看過吧?那是荊無極的隨身匕首,相信在他房裡應該找得到。」
「他沒理由那麼做……」近乎是喃喃自語,像是要說服自己似的。
慶妃嗤笑了聲:「理由?哼,誰擋住他的路,誰就得死,這就是理由!他只選擇對他有利的合作夥伴,沒有利用價值的便踢到一邊去,從前是這樣,現在依然如此!別以為他現在幫著你就能代表什麼,你仍只是他的一隻棋子罷了!」
「那麼太后您呢?您特意前來告訴我這件事,又是為了什麼?」梁善福神情忽轉,冷靜地道。「您不會是為月兒抱不平吧?若我猜得沒錯,您是想讓我和荊國師兩人反目成仇,好增加您的勝算。」
慶妃微微瞇起眼,冷冷地道:「你要這麼認為也無妨,但事實畢竟是事實,只要找出那把刀,你便會明白我所說的是真是假。」
梁善福笑了,笑得彷彿一點也不在意,
「就算是真的又如何?我畢竟沒死,仍然活得好好的;而無極師父他現在選擇站在我這邊幫我,這就夠了,我何必自尋煩惱?」
「你難道不怕他再捅你一刀?」她不相信她真得毫不在意。
「太后是在為我擔憂嗎?」仍是清淡無謂的音調。「我以為太后現在該擔憂的是十日後的武藝競賽,畢竟我的勝算大得多了!」
聞言,慶妃雙眼緊瞇,神情怒惱,恨恨咬牙道:「你好大的口氣!哼,鹿死誰手,尚且不知!」
說罷,忿忿起身,拂袖而去。
慶妃走後,梁善福勉強撐起的冷靜面具嘩然粉碎。
她害怕的事情終於成真!
腦裡閃過他擅闖皇宮那一夜怪異的舉止與言語,早已透露了事實的真相,只是她……選擇忽視……
然而,到現在,她仍是不願意相信呀!
心好痛好痛,她覺得自己必須做些什麼……那把刀……
蒼白著一張臉,她踉蹌起身,朝荊無極房裡奔去。
※※※※※※※※※
走進熟悉的房間,她的心有如鉛塊般沉重。
梁善福來到床榻旁緩緩坐下,伸手輕撫床上鋪著的氈毯。她曾經在這裡睡過……好久好久以前……
小師父,月兒不要自己一個人睡,我夢到一隻好大的鬼呀,好可怕啊……
傻瓜,那只是夢罷了!只許一次,下不為例,快睡吧……
然而,總是一次又一次,並不是她又做了什麼惡夢,只是貪戀他的懷抱和溫暖……
回憶一點一滴地湧現,斷斷續續,並不完整,是什麼啟動了她的記憶之鑰?是慶妃那一席話帶給她的刺激嗎?
腦海裡閃過紛亂的景象與話語,她惶惶然起身,想要逃離這裡,隨即又想起她必須找出那把刀,她不能再逃避、也逃避不了了呀!
走到櫥櫃前,她一格一格拉開翻找著,裡頭皆只是一些尋常物品,拉出最後一格,她的身體倏然僵凝住……
幾件折疊得整整齊齊的孩童衣物,看起來是那麼的熟悉……她心裡恍然,這……全是她曾穿過的。
角落裡還放置著幾樣童玩,她緩緩取出一隻鈴鼓,不敢置信地睜眼望著,這是她小時候最喜愛的玩具呀!為什麼會在他這兒?還有這些衣服……他為什麼要保存它們呢?
這樣做有什麼意義?
他到底是無情,還是多情?
她怔然地跌坐在地,心裡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感到既困惑又茫然。
沒有焦點的視線在房裡漫遊了圈,忽然間,書櫃裡的一隻木盒吸引住她的目光。她緩緩起身,有些顫抖地走近,望著那只木盒,內心掙扎得好厲害,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住。
轉過身離開這裡吧!她在心裡告訴自己,就當慶妃沒來過,就當她什麼都不知道,就當那把匕首從來不曾存在過!
然而,雙手像是自有意識般的緩緩伸出,顫抖地取出木盒,深吸了口氣之後,她終於打開它——
一瞬間,她的眼幾乎睜不開採……木盒裡如她所料,確實躺著一把匕首,刀柄青碧的光芒輝映著刀刃的銀白閃耀……熟悉的匕首,卻剜痛了她的心!
心神一震,木盒自她手中滑落,纖細的身子猛然往後蹌跌數步,她圓睜著眼,直愣愣地盯住地毯上的匕首,腦際驀地閃過一個畫面——
傻娃兒,你知道「夫婿」兩字代表的意思嗎?
月兄知道。夫婿,就是月兒要輿之長相廝守、不離不棄、同生共死的人!
如果找要你放棄聖女之位,你可願意聽我的?
我不要!我喜歡小師父,不當蚤女就不能和小師父做夫妻,我不要!
為了當聖女,你連命也不要?
然後,那把匕首毫不猶豫地刺進她心窩……當時的痛彷彿再次親身體驗,她不自覺抬起手抓住胸口!
你不鎮贏的……
冷漠的聲音、無情的話語,在耳旁不斷迴繞。
事實的真相是如此傷人,小小年紀對他百般依戀的她,他竟下得了手!她以為他是最疼她的,不是嗎?為什麼他狠得下心?
為了自身的名利權勢,親情、友情皆可拋卻,至親之人仍有可能會背叛你!
那你呢?你也會這麼做嗎?
如果我說……我正是這樣的人呢?
耳裡迴盪著他曾說過的話,當時她不相信他會是這樣的人,而如今……殘酷的事實擺在眼前,她該怎麼辦?
如果你恢復了記憶,心意依然不變的話……我會讓你服找一輩子,這是我對你的承諾!
現在,她終於明白他為什麼要那麼說,但那一番話又能代表什麼?內疚嗎?還是虧欠或補償?
無法恨他……只是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相信他!
第九章
「福妹,你怎麼了?」梁悟峰佇立在紗簾外,輕聲問道。
房內,梁善福倚坐在床頭,怔怔地發著呆,半晌後才回道:「我沒事,只是累了,想早點歇息。」
「喔。」梁悟峰摸摸鼻子,雖然總覺得她有些不對勁,但他還不至於聽不出她此刻不希望別人打擾的訊息。
梁悟峰走後,荊無極白色的身影緩緩自陰暗處走出,在房門前無聲地徘徊。
她應該想起一切了吧?昏暗裡,薄唇勾起一抹苦笑。
無事不登三寶殿,慶妃趁他進宮來此拜訪的目的,他心裡很清楚。
明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也以為自己早巳做好了準備,然而此刻,他竟害怕面對她!
是害怕沒錯!怕看到她臉上的恨意,怕看到她眼裡的疏離與決絕。
若不是她回到察蘭,他永遠都不會知道害怕是什麼樣的感覺。
他並不後悔當初那麼做,那一刀是不得不的抉擇,讓她離開察蘭是他保全她的方法,也許殘忍,但當時的局勢他沒得選擇。
不敢奢望她知道真相後,對他的心意依然不變;甚至沒想過她會再回到察蘭……或者該說,他刻意不去想有這種可能性。
這些年,對他而言,她是個已經消失的人,無須再去想起,卻意外地發現她早已佔據了他心版的一隅,她的童言童語、對他天真的迷戀,以及與她生活的點點滴滴……他原以為這些對自己都是多餘的,他並不需要……卻每在深夜時分不自主地咀嚼回味……
他和她之間該只有師徒之情,不是嗎?曾幾何時,對她的疼愛之情已轉變成另一種感情?是多年前一刀刺進她心窩的那個夜晚,還是更早以前,每當她用那雙充滿信賴與依戀的純稚眼眸凝視著他的時候?
一個十歲的女娃兒呵,在不知不覺中繫住了他的心!
十年相處淚滴的回憶,填補了這幾年的分離,他以為自己只能以這種方式思念著她,沒想到她會再回到他的身邊。
他從來沒明白過自己的心意呵!直到失而復得,那份意外的驚喜和震撼,才讓他恍然大悟。
心頭思緒百般糾結纏繞,不管她現今如何看待他,該做的事情他依然得做。
幽暗的藍眸淡垂,他伸手拂開垂簾。
昏暗的房內只燃著一盞燭火,光焰飄搖不定,他踏著輕緩的腳步走進內室,一映入眼裡的是她茫然失神的模樣,臉色略顯蒼白,眼裡微閃淚光,顯得十分柔弱而惹他心憐。
他走近她,在床緣坐下,她彷彿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完全沒意識到他的存在。
「月牙兒……」他柔聲喚道,聲音異常低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