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白玉虹
梁善福搖頭。「他也只提到那場大火,但我知道與那無關,我的義父——當年救了我的人,發現我胸口上插著一把匕首……」
腦子裡突地閃過一個念頭!他知道……她胸口刀疤的事,那一夜他的話雖是沒頭沒尾,但已清楚顯示他知道那一刀是怎麼回事……難道……
她驚愕地抬頭望住他。不……不會的……不會是他……胸口猛地竄上一陣刺痛,她直覺否定心中所想,趕緊又低下頭去,怕對上他的眼。
彷彿察覺出她的不對勁,俊臉上的笑意淡淡斂下。「你有話要問我嗎?想說什麼不妨直說!」她的心思他早已猜到了幾分。
梁善福愣了一愣,而後緩緩抬眼望住他,明眸裡的猶豫顯示出她的掙扎,半響後,方才啟口:
「那一夜……關於那把匕首的事……你……你為什麼那麼清楚……」
荊無極定眼與她對視良久,平靜的面龐沒有任何表情,像是那一夜的事不曾發生似的,語氣淡然地道:
「有些事情你得自己想起來,等你想起一切,心裡若還有疑問的話,我會為你解答。」
她低下頭思索他的話,一股矛盾隱隱而生,不知道為什麼,她並不那麼想記起那一夜的事。
「讓開!你敢攔著我!」靜默中,一聲嬌嚷從園外傳來。
荊無極劍眉微凝。「讓她進來吧,寒江。」
語落,一抹嬌俏的絳紅身影已捲進園裡。
銀霜走到圓桌旁,自動自發地坐下,瞪視了梁善福一眼·後,便把目光移向荊無極。
「無極師父,你好偏心,來這兒賞花品茗也不找我!」埋怨的語氣多於撒嬌的意味。
「你這不是來了嗎?」荊無極淡笑道。
他的回答讓銀霜一時啞口,心裡非常不痛快,怒氣轉向梁善福發洩。
「冰月,你真是悠閒哪!聖女可不是這麼容易當的喲!」飽含奚落的言語伴隨著冷冷的目光一併射向梁善福。
「我只是遵循國師的安排罷了!」不想與她做無謂的言語爭鬥,卻也無法讓自己裝聾作啞。
「哼!」銀霜冷哼了聲,森冷的目光依然緊緊盯住她,顯然不肯就這麼輕易放過她。「別以為和師父喝個茶、賞個花,便能拉攏人心,這園子我和師父這些年來不知來過多少回,那時候你人在哪裡都不知道呢!」
大刺刺的育語刻意挑明自己與荊無極之間多年的感情,而她只不過是個串場的。
「銀霜,你的話怎麼愈來愈酸?」荊無極溫聲調佩道,帶笑的臉龐看不出一絲怒意與責備。
「我說得沒錯呀!」銀霜撒嬌地貼近他,兩手跟著纏上他的左臂。「這些年來我一直陪在師父身邊,與師父朝夕相處,還有誰能像我這般親近師父呢?我和師父的感情可不是旁人一朝一夕便可替代的。」
明知她的話是故意挑釁,梁善福仍是不由自主地感到受傷,銀霜與荊無極比她多了八年的相處時間,他們感情自然親密……而她……畢竟錯過了這麼多年。這個事實不知怎地,讓她心口隱隱悶痛,眸光不覺黯然。
見她無語,銀霜乘勝追擊又道:」若不是師父教務繁忙,我們兩人早巳成親結為夫婦了,你怎麼可能還有機會和我爭奪聖女之位!」說著,她露出一抹自信的媚笑,偏首靠著荊無極的手臂,示威地睞向她:「不過,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聖女之位是我的,師父也是我的,誰也別想從我手中搶走!」
啊?原來如此……梁善福終於明白她為什麼對自己有這麼深的敵意,因為她喜歡荊無極!
繼任聖女與聖月教國師結為夫妻是察蘭創始以來的律令,若不是她,銀霜成為荊無極之妻必然無疑,如今頓生波折,也難怪她會這麼敵視她。
然而,她也感到莫可奈何呀!
操縱這盤棋的人是王兄與荊無極,她只是一隻棋子,在。尚未弄清楚他們目的前,她這只棋子也只能先讓人推著走!
「我沒想跟你爭小師父。」成親?她真的沒想過,而且對像還是自己的師父……他們是師徒啊……
銀霜輕嗤了聲。「鬼才相信你的話!從小你就什麼都要跟我爭,爭師父的寵愛、爭聖女之位,你一心想當上聖女好成為師父的妻子,皇宮內誰人不知?我不會讓你如願的!八年前我輸了一次,這一次我絕不會再輸!你等著——」
「銀霜,你的話太多了!」
淡淡的一句話,便教銀霜陡地住口不語。荊無極的聲音雖仍溫和,卻隱有不可抗拒之感,尤其那雙藍眸中隱閃的冰冷,更救人驚心。
一旁的梁善福卻只是愣愣地睜眼發呆,就在方纔的一瞬間,她腦海中忽然響起一道嬌軟的童音——
小師父,我已經成為蚤女了,等我長大之後,是不是就可以當你的新娘?
那是誰的聲音呢?心裡隱隱浮現出答案,只是她仍不敢相信……
月兒這麼喜歡當聖女呀?
另一道溫柔的女聲閃過她腦際,那聲音讓人感覺好熟悉、好溫暖。
因為只有當上聖女,月兒長大以後才能成為小師父的新娘呀!
嬌軟的童音似是非常開心。
那是她嗎?難道銀霜說得一點也沒錯?
心裡震驚異常,她強穩住心神,努力回想,試著在腦子裡搜尋、挖掘出更多記憶的片段,可還沒再想起什麼,腦際卻突地銀光一閃,跟著胸口竄過一陣尖銳的刺痛,下一刻無邊無際的黑暗倏地向她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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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為什麼會突然暈過去?是受傷了?還是身有舊疾?」
朦朧中,男子平直的聲音微帶急促地穿越迷霧而來。
「我把過她的脈,脈象很正常,沒有受傷的跡象,也無隱疾。」
另一道溫柔的聲音滲進她模糊的知覺裡。是誰呢?她好像聽過這樣的聲音……在好久好久以前……輕輕柔柔的,當她生病發燒的時候,總是不斷地安撫她、哄她吃藥……
「我瞧一點也不正常!她一直在冒冷汗,眉頭還糾得那麼緊,好像非常難受!」寒江很少有表情的臉難得地顯露出憂心。
荊無極無語,墨藍的眼瞳更加黝黯了些,清俊的臉看似與往常的從容無異,卻隱隱透著一絲僵硬與緊繃。
「月牙兒……」他輕柔地低喚了聲。長指撫上她緊攏的眉間,柔柔撫順著,一手持著毛巾替她拭去額際的汗滴,動作極輕極柔,怕又增加她的不適。
那熟悉的叫喚與撫觸,讓半昏迷中的梁善福心頭一暖,唇角不覺微微上彎,輕喃了聲:「小師父……」
「我在這兒……」他溫柔地回應道,喜見她眉間的縐褶梳開了好些。記憶中她從不蹙眉,總是開開心心的,就算練武受了傷也沒皺過一下眉頭。
「小師父……」她的手驀地扯住他的,牢牢握在掌心裡,彷彿這樣才能安心,囈語道:「你別走……」
荊無極不禁輕笑了聲,安撫道;「我哪裡也不去,就在這兒陪你。」她雖是失去記憶,但一部分的她,卻仍有著從前的小孩子心性。
「你有沒有想過,她為什麼會完全忘了以前的事?」在一旁看著的寒江忽然開口問道。「那一刀不至於產生這樣的後遺症,這一點我怎麼也想不通!」
荊無極唇邊的笑意微微一凝,雙眸閃過一絲複雜神色,他並沒有馬上回答這個問題,片刻後,才淡淡地道:
「這一點我也不明白……也許是後來又遭遇了什麼外傷吧。」
輕描淡寫地帶過,然而他心裡早已隱隱有了答案。
「不過她忘了也好。」寒江若有所思地道。「如果她想起來是她最信任最喜愛的人捅了她一刀,心裡肯定難過得要死……」
長指溫柔的撫觸驀然停住,荊無極眼色一黯!寒江無心的話正是他心裡猜測的原因,除此之外,找不出其它合理的解釋。
「你到現在還在氣我那麼做,是吧?」輕佻眉,他恢復一貫悠淡的神情。
驚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寒江臉一凜,低聲道:「對不起!」
「無須跟我道歉,我並不後悔那麼做;就算事情再重來一次,我的選擇依然不變。」語氣溫溫淡淡的,聽不出任何情緒。
寒江忍不住皺眉:「其實,你並沒有你外相表現得那麼無情,否則那一刀你大可——」
床上的人兒忽然有了動靜,他趕緊吞回到口的話,關心地瞧著。
梁善福慢慢張開雙眼,有些恍惚地看著坐在她身邊的人。
一身儒雅的白衫,細長的藍眸……是荊無極……怎麼他的眼神有點奇怪,好像在擔心什麼?
「你醒了,要不要喝點水?」荊無極微笑道,溫柔似水的藍瞳凝望著她。
梁善福怔了一怔,這一幕情景彷彿曾經發生過,他溫柔的笑顏就像此刻般輕易地便攫住她全部心神,讓她的視線無法移開。
意識到自己直盯著他瞧,她趕緊收回視線,正想開口回話,卻教手心裡異樣的暖意給分散了注意力,不解地垂眼望去,驚見自己的手正牢牢握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