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白玉虹
「你一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嗎?」她惱火地又灌了一口啤酒,看著好友嘻皮笑臉,一點也不受她怒氣影響,她肩一垮,沒轍地坦承:「好吧好吧!我承認我對他確實有了心動的感覺……」而且,她不討厭他的吻,他是所有吻過她的男人當中,唯一不會讓她覺得噁心的。
「那你為什麼還一臉看起來很困擾的樣子?」梁又華一針見血地問。
喔!朱天璦一手撫著額,幾乎要呻吟出聲,她幹嘛自討苦吃找一個從事心理學教育的人出來訴苦呢。
不過,話說回來,也許梁能幫她找出她內心矛盾的癥結。
「又華,我好矛盾腦……」她無力地將臉趴在桌子上。「小恩他對我真的好得沒話說,我很感動,也很心動……可是,有時候我心裡又會莫名其妙地對他產升排斥……看到他,總會不自覺地想起我父親。」
梁又華理解地點點頭。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知道嗎?大部分父母離異的小孩,長大以後對婚姻的態度往往兩極化,不是非常懼怕婚姻而不願走入家庭;要不就是極度嚮往婚姻而過早投入家庭。你的情形就是這樣,只不過你懼怕的不是婚姻,而是和你父親看起來相似的男人。也許是小時候你受母親、外公或是其他親人對你父親的評語所影響,所以造成你對未來伴侶的選擇產生一種極端的偏見。換言之,你雖然深受俞照恩吸引,可是內心卻又無法拋卻以往深植的印象觀念,所以才會覺得矛盾。不安。」
朱天璦聽得迷迷糊糊,似懂非懂。「好像很複雜幄!」
「其實,某部分的你是有戀父情結的。」梁又華語出驚人地接著道:「人類的感情向來是相對的,通常愈討厭表示愈在乎。小時候你一定很崇拜你父親,而你之所以會對和你父親同類型的男人這麼反感,也是由於你潛意識裡因為失去了父親的愛,感情無法宣洩,所以轉而以排斥、討厭的方式來壓抑自己。這是一種心理投射的作用,可憐的俞照恩也就因此當了無辜的冤大頭啦!」
「哎呀,我不懂心理學這一套啦!」她煩躁地將最後一口啤酒解決掉,遲疑了一會兒,才悶悶地問:「那……有什麼辦法可以改變這種情況?」
她覺得又華分析得還瞞有道理的,她也覺得俞照恩好無辜!
仔細想想,自七歲那一年認識他開始,她就不自覺地將他看成父親的縮影,任性地對他予取於求,還給他臉色看,要不就拿他當出氣筒……她忽然覺得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惡女,真不明白他為什麼還會那麼喜歡她!
「這還不簡單!」梁又華輕吸了一口琴酒,「你多久沒見過你父親了?」
「十七年有吧!」朱天璦有些納悶地回答,不明白好友問這個做什麼。
「那麼我建議你和伯父見一次面,然後你就會發現,俞照恩和你父親其實半點相同的地方都沒有。」
「就這麼簡單?」朱天璦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好友。
梁又華用手指取下嵌在杯口的櫻桃,往嘴裡一丟;而後用力地點點頭。
「聽我的準沒錯,你受你父親的影響太大了,等你見過他之後,問題自然會迎刃而解!」
第八章
回到家門口,已將近午夜十二點,朱天璦取出鑰匙,正準備打開前院大門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低沉的輕喚——
「小璦。」
她停下手邊的動作,迅速側轉過身,在路燈暈黃的映照下,俞照恩高挺的身影清晰地映人眼簾。
「你、你站在這裡做什麼?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她微怔地看著他顯得有些疲憊的臉,留意到他仍穿著白天的襯衫長褲,顯見尚未淋浴梳洗……他該不會是在等她回來吧?!
「我在等你。」他的回答正應了她心裡的猜測。
「你……你於嘛等我?我又、又不是小孩子!」她吶吶低語,他這個樣於,讓她覺得好有罪惡感幄!
「我擔心你……」他的黑眸深鎖著她,長腿一跨,縮短她與他之間的距離,鼻端同時聞到一股淡淡的酒味。
「你喝了酒?」眉心不自覺地攏蹩。
她微微扯動嘴角,沒什麼大不了地聳肩道:「只不過喝了幾瓶啤酒……你一直站在這裡嗎?」就因為擔心她,所以這麼晚了他還站在外頭等她……說不感動是騙人的。他是除了外公之外,會在夜裡等她回來的人。
他伸出手輕柔地將她散在頰畔的幾終卷髮撥至耳後,深幽的眸光在夜色裡閃爍著溫柔,「沒看到你回來,我睡不著。」
嗅!朱天璦覺得自己整個人都醉了,還有一種柔柔酸酸的情感,緩緩地在胸懷漾開,連帶地也酸了她的眼。
在自己還來不及分辨這種陌生的情感時,她已無法自己地投入他懷裡,緊緊抱著他。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她將臉埋在他胸膛,悶悶地說:「我下午對你那麼凶……無緣無故地發脾氣……」她真的覺得自己好差勁,跟他比起來,她就像個任性愛鬧的小孩,而他卻總是那麼沉穩、溫和。
「我知道你不是無緣無故發脾氣。」他愛寵地輕擁住她,唇角浮起一抹憐惜的錢笑。「沈爺爺都跟我說了,昨天晚上你父親打電話給你的事。」
「你都知道了?」她從他懷裡抬起頭。
俞照恩點點頭,「沈爺爺要我勸勸你,他說,別跟老人家計較,以前的事都過去那麼久了,要你別再放在心上。」
朱天璦臉色微微一沉,「那你呢?你也這樣覺得嗎?」
「小璦,無論你決定怎麼做,我都支持你。」他將手輕搭在她肩上,語氣溫柔,「只不過,有件事我覺得沈爺爺說得很有道理。」
「你想說什麼?」她不悅地瞥他一眼,他該不會是要對她說教吧?
「小璦……也許你應該試著打開對你父親的心結。」他緩緩說道,「你總不能一輩子都恨著他吧?」
「你懂什麼!」她驟地自他懷裡彈開,怒容勃起,生氣地說:「被遺棄的人又不是你,況且這是我家的事,不需要你多管閒事!」
「我想,你父親並不是存心要遺棄你,他也許有他為難的地方。」他柔聲說道,井不因為她傷人的言語而受影響。
「哼!有什麼好為難的!」她輕蔑地嗤了聲,「說穿了,他就是軟弱無能,什麼都聽奶奶的,他根本一點都不在乎我!」
只要一想起父親離婚不到一年就又娶妻,她就一肚子怨氣,難怪她成天盼呀盼的,都盼不到他來接她回台南,那時她就認定他不要她了。
「小璦,別這樣批評你父親。」俞照恩試著開導她,「沈爺爺也跟我說了令尊的家庭情況,他畢竟只有你奶奶這麼一個親人,從小就和你奶奶相依為命……我想,他一定也很無奈,或者該說,他和你母親根本不適合在一起,雖然我不認識他,但對他的處境也不免有些同情。」
「哼,他要有些男子氣魄就不會搞成這樣了!」她愈說心頭火愈旺,「我媽咪就是因為他的個性才會離婚,可是我是她女兒耶,他連要不要女兒都沒辦法自己作主,實在太可笑了吧!」
見她氣得滿臉通紅,他柔聲安撫:「小璦,那畢竟都是過去的事了,你若不學著釋懷,只會讓自己很不快樂。我只是希望你能開開心心的,別再受這些事情影響。況且你父親年紀也大了,他——」
「你夠了沒有!」她火大地低吼,任性的脾氣又鉚了起來,「你幹嘛一直替他說話?哈!我忘了你和我父親是同一種人,你處處遷就我、讓我,看起來修養好、脾氣好,實際上是沒個性又沒氣魄,根本不像一個男人,我最討厭像你這樣軟弱溫吞的男人了!」
吼完後,她覺得胸臆間鬱積的塊壘好像好解了不少,只是,這種感覺井沒有持續多久,她的理智一滴滴回到腦子裡,這才驚覺自己說了很過分的話。
空氣彷彿在一瞬間凝結了,一股令人窒悶的沉寂懸看在兩人之間。
為什麼她就是無法控制自己!?朱天璦又氣又惱自個兒發脾氣時口不擇言的壞毛病,她有些無措地盯著他,試圖在他面無表情的俊容上讀出些什麼,豈料,他忽然轉身離開。
她心慌地趕緊喚道:「小恩!」
高挺的身影微微頓住,而後轉過身定定地凝視著她的歉容,難得一臉嚴肅混凝地道:
「小璦,我讓你、遷就你,並不是因為我沒有個性、是個軟弱的人,而是因為我喜歡你。為了自己喜歡的人吃點虧、受點委屈,我覺得並無損於我的男性尊嚴,這完全是兩碼子事。並不是任何女人都能讓我有想寵她、呵護她的慾望,你是唯一,從以前到現在始終如此!但如果這給你造成了困擾,那我很抱歉,從今以後,我會盡量克制自己,不要再去打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