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大西洋島

第18頁 文 / 彼埃爾·博努瓦

    勒麥日先生念到此處停止了。

    「這樣的部局對你們沒有什麼啟發嗎?」他問道。

    我看了看莫朗日,他陷入越來越深的思考之中。

    「對你們什麼啟發也沒有?」教授以尖銳的語氣又問道。

    「莫朗日,莫朗日,」我結結巴巴地說,「您想想,昨天,我們的奔跑,我們被綁架,在到達這座山之前他們帶我們穿過的兩條通道……幾圈陸地,幾圈大海……兩條通道,就是兩圈陸地……」

    「欸!欸!」盧勒麥日先生叫道。

    他望著我,微微一笑。我明白他的微笑的意思:「他不像我認為的那麼遲鈍嗎?」

    1古羅馬長度單位,約合80公尺。

    莫朗日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打破了沉默。

    「我知道,我知道……三圈大海……但是先生,您在解釋中,我不否認這解釋的獨創性,您在解釋中認為撒哈拉海的假說是正確的!」

    「我認為它是正確的,我還要證明它是正確的,」暴躁的小老頭回答道,「我知道希爾梅他們的反駁是什麼。我比您知道得清楚。我什麼都知道,先生。我要向您提出一切證據。等一會兒吃晚飯的時候,您肯定會享受到美味的魚。這些魚是從湖裡捕到的,您可以從這扇窗戶看見這個湖,您那時再跟我說說您是否覺得這是淡水魚。」

    「您要明白那些相信大西洋島存在的人們的錯誤是什麼,」他接著說,平靜一些了,「他們想要解釋那場災難,他們斷定這個美妙的海島在那場災難中完全沉沒了。他們都相信海水吞沒了島子。實際上,沒有過淹沒,有的是浮現。新的土地從大西洋的海浪中浮現出來。沙漠取代了海洋。鹹水湖,岩鹽礦,特裡頓湖,大流沙,這就是昔日遠征阿提喀的艦隊航行其上的洶湧海浪的遺跡。要吞沒一種文明,沙子更甚於水。今天,在這個海和風使之驕傲和碧綠的美麗島嶼上,只剩下了遍佈石灰岩的高原。只是在這個多石的、與世隔絕的盆地中,還存在著您腳下這片美妙的綠洲,這些紅色的果實,這掛瀑布,這口藍色的湖。這都是逝去的黃金時代的神聖見證。昨天晚上,您到這兒來的時候穿過了五個圓圈:三圈永遠乾涸的大海,兩圈陸地,中間挖了一條通道,您騎著駱駝經過的就是。那兒,昔日曾有三層槳的戰船游弋。在這場巨大的災難中,保持著昔日榮耀的只有這座山,尼普頓把他心愛的克裡托關在裡面的這座山,她是埃維諾和洛西波的女兒,阿特拉斯的母親,你們將永遠受其支配的君主昂蒂內阿的遠祖。」

    「先生,」莫朗日極其文雅地說,「我們想要瞭解這種支配的理由和目的,這是很自然的。但是,請看我對於您的披露是多麼感興趣,我把這個個人的問題往後放一放。這幾天,在兩個山洞裡,我有機會發現了昂蒂內阿這個名字的圖拉雷格銘文。我的同事可以作證,我當時認為它是一個希臘名字。由於您和神聖的柏拉圖,我現在知道不該為聽到用希臘名字稱呼一個野蠻人而感到驚奇。但是我對於這個詞的起源的惶惑並未因此而減少。您能在這個問題上給我以啟發嗎?」

    「先生,」勒麥日先生回答道,「我肯定是要講的。我還要告訴您,您並不是向我提出這類問題的第一個人。在我十年來看見進入此地的探險家當中,大多數是以同樣的方式被吸引來的,他們對這個被寫成圖阿雷格文的希臘字感到震驚。我甚至給這些銘文和可以看到它們的洞穴編了一份相當準確的目錄。所有或幾乎所有這些銘文都伴有這句話:昂蒂內阿,這裡開始了她的統治。我自己甚至讓人用赭石寫了一些,它們已經開始消失了。但是,話又說回來,被這神秘的銘文引到此地的歐洲人中,沒有一個在進入昂蒂內阿的宮中之後,還想到要弄明白這個字的字源。他們的腦於裡立刻有了別的煩惱。這說明,甚至對一個學者來說,純科學的研究也是很少有實際的重要性的,我們可以好好地談談,他們是多麼快地為了最實際的擔心,例如他們的生命,而犧牲了科學研究啊。」

    「我們下次再談這個問題,您願意嗎,先生?」莫朗日一直是彬彬有禮的。

    「我的離題只有一個目的,先生:向您證明我沒有把您列入那些名不符實的學者之列。您確實是想知道昂蒂內阿這個名字的來源,而不是首先想知道擁有這個名字的人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或您和這位先生為什麼成了她的俘虜。」

    我盯著小老頭。可是他說得一本正經。

    「便宜了你,」我想,「否則,我早就把你從窗戶扔出去,讓你自由自在地去嘲笑。在霍加爾,萬有引力定律大概不會改變的。」

    「先生,」在我的火辣辣的目光下,勒麥日先生鎮定如初,繼續對莫朗日說,「當您第一次看見昂蒂內阿這名字的時候,您肯定也假設了幾種來源。您覺得告訴我有什麼不便嗎?」

    「絲毫沒有,」莫朗日說。

    他鄭重其事地列舉了我前面說過的那幾種來源。

    戴櫻桃色硬胸的小個子連連搓手。

    「很好,」他以一種興高采烈的口吻說,「非常好,至少是對您的貧乏的希臘學知識來說是這樣。然而,儘管如此,這一切仍然是錯誤的,極其錯誤的。」

    「我已經料想到了,所以才請教您,」莫朗日畢恭畢敬地說。

    「我不讓您著急了,」勒麥日先生說,「昂蒂內阿(Antinea)這個詞可以這樣分解:蒂(ti)這個字只不過是在這個基本上是希臘詞的詞中插進了一個柏柏爾字罷了:蒂(ti)是柏柏爾語的陰性冠詞。這種混合我們有好幾個例子。例如北非城市蒂巴薩(Tipasa)。這個名字的意思是全部,用蒂(ti)和巴薩(πασα一來表示。我們的這個詞,蒂內阿(tinea)的意思是新的,用蒂(ti)和內阿(νεα)來表示。」

    「那麼前綴昂(an)呢?」莫朗日問。

    「先生,」勒麥日先生頂了他一句,「難道我剛才費了一個鐘頭的力氣給您講了《克裡提阿斯》就得到了這樣蹩腳的結果嗎?毫無疑問,前綴昂(an)本身並沒有意義。要是我跟您講了這裡的一種尾音節省略的奇怪現象,您就會明白它的意思了。不應念作昂(an),而應該念作阿特朗(atlan)。由於尾音節省略,atl脫落了,剩下了an。總之,昂蒂內阿這個詞是這樣構成的:Ti-νεα-ατλ,An。它的意思,新大西洋島人(lanouvelleAtlante),就從這個證明中光彩奪目地出來了。」

    我看了看莫朝日。他的驚訝是無法形容的。這個柏柏爾語的前綴蒂(ti)真把他驚呆了。

    「您曾經有機會驗證這個非常巧妙的詞源嗎,先生?」他只能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您只消看看這幾本書就行了,」勒麥日先生不勝輕蔑地說。

    他接連打開了五個、十個、二十個壁櫥。我們看到了一大套令人驚訝的圖書。

    「什麼都有,什麼都有,這兒什麼都有啊,」莫朗日喃喃地說,又驚又駭,連聲讚歎。

    「至少是值得一讀的都有,」勒麥日先生說,「所有號稱博學的人們慨歎已經散失的偉大著作這裡都有。」

    「它們怎麼到了這裡?」

    「親愛的先生,您多麼讓我傷心啊,我原以為您知道點東西呢!您忘了老普林尼談到迦太基圖書館和其中所藏的珍寶的那一段嗎?公元46年,這座城市在無賴西庇阿的打擊下投降了,羅馬元老院的那幫文盲對這筆財富表示了極大的輕蔑,把它送給了一些土著國王。這樣,馬斯塔那巴就得到了這筆絕妙的遺產,傳給了他的兒孫們,耶姆薩、朱巴一世、朱巴二世。朱巴二世是偉大的克婁巴特拉和馬克—安東尼的女兒,了不起的克婁巴特拉·塞雷內的丈夫。克婁巴特拉·塞雷內生了一個女兒,嫁給了一個大西洋島人國王。這樣,尼普頓的女兒昂蒂內阿的先輩中就有了永恆的埃及女王1。這樣,由於她的繼承權,迦太基圖書館的遺物,再加上亞歷山大圖書館的遺物,現在就到了您的眼下。

    「科學逃避人類。正當人類在柏林、倫敦、巴黎建立醜惡的偽科學的巴別塔的時候,真正的科學卻流落到霍加爾的這個荒涼角落裡來了。他們盡可以在那邊以古代的神秘著作遺失了作為根據,來編造他們的假說,不過,這些著作沒有散失,它們在這裡。這裡有希伯來文、迦勒底文、亞述文的著作。有啟發過索隆、希羅多德和柏拉圖的偉大的埃及傳統。這裡有希臘的神話學家、羅馬非洲的魔術師、印度的夢幻者,一句話,有所有的珍寶,缺了它們,就使得當今的論文成了一些既可憐又可笑的東西。請相信我,那個被他們看作瘋子而瞧不起的卑微的小教員著實報了仇。在他們的假的、支離破碎的學問面前,我已經笑過,我現在在笑,我將來還要不斷地大笑。當我死了的時候,那些謬誤,由於尼普頓為隔絕他心愛的克裡托所精心採取的防範措施,那些謬誤還將繼續在他們可悲的著作中稱王稱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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