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芭芭拉·卡德蘭
漢彌頓夫人美麗的臉上並不隱藏她的憂色。從侍候她的女僕口中,柯黛莉亞知道威廉爵士已因為擔憂而病倒。他在等候一個消息,然而,日復一日,消息始終沒有來。
大家一直在擔心:拿破侖的新艦會擊敗英國的舊艦。
納爾遜上將的健康情形很壞,他的斷臂時常作痛,他的一目已眇,他真的有能力對抗那年輕而自信的歐洲征服者嗎?
不過,這一切都無關宏旨。今天,柯黛莉亞所關心的只是她自己和她的表兄。
今天,將是她回到那不勒斯以後第一次會見馬克。她一直在擔心,害怕馬克對她不像她對他那樣有著蝕骨的相思之情。
她愛他。她不顧一切地愛他。她的愛是完整的,無所不容的。他是不是也一樣呢?
她怎樣為自己保證?
在聖朱特號上,他把她擁在懷中的一吻?
在聖朱特號的甲板上,她本來已準備在他身邊死去的了,但是那時他幾乎是沒有知覺的。而後來在雷神號上他們又沒有機會談心。
由於傷腿的劇病,雷神號上的醫生給馬克服用鴉片劑,使他在海上睡了兩整天。
到了那不勒斯,他掙扎著起來,不過,那只是由於他的一種超人的力量而已。終於,他又倒了下來,被擔架抬走。
以後的事她就記不得了。
如今,她終於也好了起來。今天,醫生允許她穿衣打扮下樓去。
「小姐,你可以躺在日光下,但是不可以做任何事,」醫生嚴肅地說。
「你把我變成一個無用的人了。」她向他抗議,不過她也明白醫生的用意。
「小姐,僕人等在門外了,」現在.女僕對她說。「他們要把你抬下樓去。」
「我可以自己走路。」柯黛莉亞不悅地說。
「是夫人安排這樣做的,她已準備好一張椅子。」
既然是女主人的意思,她就不便違抗了。
她被人抬著下了樓,經過沙龍,到了陽台上。她發現:細心的漢彌頓夫人已為她準備了一張堆滿了緞質靠枕的臥榻放在那裡,還撐著一把遮陽傘,使她避免受到目光直射。
海灣的景色以及園中的花朵似乎此以前變加美麗。美得不像是真的,只像是戲劇中佈景;那麼,她就是女主角嗎?
她感覺到有一點恐懼。由於她的渴望和需要馬克,她對他已建立了一個假的幻像。
但是,她並沒有單獨多久,她坐在那裡還不到五分鐘,就聽見道模上校用洪亮的聲音宣佈:
「小姐,亨史丹頓伯爵來看你!」
柯黛莉亞吃了一驚。
她忘記馬克已經繼承了大衛的頭銜,從今以後,他的身份地位就跟以前完全不同了。
馬克的出現,使她狂喜。
他看來瘦了一點,臉上的日曬之色也消褪了一些;但是,他的藍眼仍然炯炯有光。
唯一不同之點就是:他以前是用一種體育家有力而矯捷的步伐走路,現在卻是拄著一根象牙把手的手杖慢慢走向她。
她本來準備了很多話要說的;然而,此刻竟是說不出口。
她只能睜著大大的眼睛定定地看著他。
「你已經好了?」他問。
她已經忘記了他的聲音是何等的深沉,何等的使她為之顫動,因此,她現在聽起來就像是音樂一樣。·
「你的腿好了?」她也這樣問。
「完全靠了你我才能保住了它。」
「還痛嗎?」
「只有在站著的時候痛。」
「那麼趕快坐下,」柯黛莉亞說。「你須多休息,你要好好地照顧自己。」
他對她微笑,這使他看來年輕一點。
「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說,柯黛莉亞,」他說。「不過,我首先要謝你。」
「不,請你不要……」她說。
「我怎能想像得出一個女孩子居然會那樣勇敢,那樣鎮定?那太使人難以相信了。」
柯黛莉亞聽了,不禁兩頰緋紅。
由於她害羞,所以就低垂著眼皮,因此剛好看到他的腿.隔著褲子和靴子,她還想起了在聖朱特號上她為他包紮的那個可怕的傷口。
現在,馬克又在這裡了,靠得那麼近;但是,他又是那麼高大,那麼的懾人,使得她為之戰慄。
「男爵一定會因為失友了他的船而很傷心吧?」她隨便地問。
「他因為得慶生還而覺得非常感恩,其他的事都不重要了,」馬克回答。
「我聽說他已經好一點。」
「我昨天去看過他,不久,他就可以完全康復回家去了。」
「那真是一個好消息。那些海員呢?」
「有幾個已經完全好了,他們都很感謝你送給他們的水果和美味的食物。」
柯紹莉躊躇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地問:
「由於他們失去……獎金……我想……」
馬克微笑。
「我已經送給他們了,那是一種感謝的付給。你知道我現在是一個有錢人了。不過,我希望你不要怨恨我取代了大衛的地位。」
「不,不,當然不會!」柯黛莉亞說。「我很高興繼承的人是你。我也不願意史丹頓園關起來,那些地產也沒有人管理呀!」
馬克俯身向前,面對著她。
「柯黛莉亞——」他說。
她的心狂跳起來,她知道他將要說出一些美好的、使她屏住呼吸的話。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被人打斷了。
漢彌頓夫人從沙龍裡出來,走到陽台上。
「啊2你們兩位都在這裡,真是太好了!」她大聲地說。
「伯爵,請坐,不要站起來。我只耽擱幾分鐘,成廉爵土需要我。」
她把她那白嫩的手放在馬克肩上,微笑著又說:
「我相信你們兩位一定有許多話要談。我要知道你們是不是沒有人干擾。小心太陽,今天很熱啊!」
她走到陽台的欄杆旁邊,似乎是要證實她的話。突然,她叫了起來:
「一條船!一條英國船正在進港!」
這時,他們聽見了一聲禮炮,而這邊的堡壘也還禮。
「一定是有消息!」漢彌頓夫人說。「納爾遜上將和艦隊的消息。上帝保佑我們,使我們不要失望吧!」
馬克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她身邊。
一隻小艇從船上放下,大船已在海岸邊停泊下來。
「你看會不會已經打過仗?」漢彌頓夫人用痛苦的聲音低低地說。「也許法國艦隊又躲開了他們吧?啊!我的天!我真是急不可待的想知道結果。」
「不必等多久了。」馬克安慰她。
他們注視著小艇到達碼頭。然後他們聽見了遠處的歡呼聲。一種常使得漢彌頓夫人發笑的尖銳的異國歡呼聲。
她曾經跟納爾遜上將一起因此而大笑。
聲音越來越近,也越來越大。
那不勒斯因為狂喜而吶喊。但是,為什麼呢?又為了什麼呢?
沒有說一句話,漢彌頓夫人離開陽台,跑了進去。
馬克走回柯黛莉亞身邊,她一直都沒有動過。
「我去看看到底發生了身麼事。」他說。
她看得出他也是很心急。他離去的時候緊緊抿著嘴,顯出他正在用力地克制他的某種感情。
穿過沙龍,馬克發現漢彌頓夫人正在大使館的入口處。
她站在台階上,西薩宮內所有的職員和僕人通通都走了出來,圍繞她站著。
大家都知道了已有重大的事情發生,但是他們卻不知道.是什麼事。
馬克不能走得快,等到他終於走到漢彌頓夫人身邊時,他看見兩名海軍軍官踏著急促而穩定的步伐走向他們,眼睛正視著前方。
群眾聚集在鐵門外,仍然在叫喊著和歡呼著。
馬克認得郝斯特船長和卡普爾船長,他們都是納爾遜上將手下最能幹的將領。
他們看見了漢彌頓夫人,就幾乎用跑步來到台階下。
「什麼事?」
他們是否聽得見她的話大成問題,因為聲音似乎被絞扭在她的喉嚨裡。
「夫人,我們打了一場光榮的勝仗,法國艦隊被我們摧毀了!」
郝斯特船長的話才出口,在愛瑪·漢彌頓心中繃緊了幾個星期的一根弦就突然斷了。
她雙臂往後一甩,昏了過去,重重地倒在大理石的台階上。
兩名船長和僕人把她抬進最近的一間房間裡去,但是他們一放下她,她的睫毛就開始扇動,臉頰也恢復了顏色。
那場戰事的經過述說了一次又一次,最重要的一點是納爾遜上將發現了法國艦隊停泊在艾包喀灣。
在八月一日下午,他下令進攻。
統率法國艦隊的布魯埃上將怎樣也沒有辦法使他的艦隻進港,於是,他懸賞一萬里拉給任何一個能夠引導他的船隻進港的舵手。
「但是,他還是不得不把船隻停泊在海面上,首尾相接,擺成一個一般認為無法攻破的陣勢,」郝斯特船長說。
當兩名船長繼續述說法國戰艦擁有一千零九十六門大炮和一萬一千工百三十名水手時,直聽得他們目瞪口呆。
「傍晚六點半的時候,一陣西北風使得我們的艦隊駛向法國艦隊,」卡普爾船長說。「我們的巨人號、熱心號以及另外幾艘軍艦,使出一個很聰明而出奇制勝的戰略,在法國艦和海岸線之間穿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