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芭芭拉·卡德蘭
「去把這封信給寄了,快!」葛太太催著,「以後我再也不必為你操心了。要是你父親地下有知,也該瞑目了。」
信是發出去了,但還沒來得及收到回音,葛太太已悄悄地與世長辭,去和她深愛的丈夫重聚了。臨終時她的臉上還帶著一絲微笑。
她被葬在一所小教堂的墓園裡——她丈夫的墓旁。葬禮過後,蕾安娜回到自己家裡,想到今後不知何去何從,內心不禁彷徨起來。
一周後,回信來了。可是回信的人不是公爵夫人,而是亞耳丁公爵本人。信是寫給她母親的。
信上簡略地告訴葛太太,她的朋友——公爵夫人已經逝世,並且繼續寫道:公爵夫人雖已去世,那不要緊。果真如你所說,你將不久人世,那麼我誠摯地歡迎令嬡駕臨蘇格蘭。請轉告令嬡,要是「不愉快的時刻」真的來臨,而她感到孤苦無依財,請她隨時寫信通知我。不過,但願你的憂慮是多餘的,祝福你早日康復。
這封來信確實讓蕾安娜的心情寬鬆了不少,因為她已別無選擇。
於是她立即寫了回信給亞耳丁公爵。
她在信上告訴公爵,母親已經去世,她非常高興能去蘇格蘭,並且和公爵商量一下她將來的出路問題,只是怕太打擾公爵。
蕾安娜很有把握公爵一定願意接納她的。正因如此,她到處物色房屋和田地產業買主,甚至也打算處理掉她心愛的兩匹馬。
她小心謹慎地為這兩匹馬找一個好的「家」,使它們受到良好的看顧。
正巧鄰近有位農夫是一位很和善的好心人,他同情她的遭遇,買下了這兩匹馬,出的價錢也比市場的價格要高。而且他還答應幫她去找房子和田地的買主。
蕾安娜體會到變賣房地產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是一小筆數目,也會為她解決不少個人經濟上的困難。
賣馬所得的錢,在償還債務後,剩下一點留給她的馬伕作為生活費用,倒也足夠他維持一段日子的。
可是蕾安娜將所有的事安排妥當後,反而遲疑緊張起來。她想萬一公爵不願接納她,那該怎麼辦?她的疑慮實在是多餘的。
她很快地收到了來信,說她是多麼的受歡迎,並且要地立刻啟程。
公爵在信上告訴她,先搭火車到愛丁堡,公爵的馬車會在那裡接她。
「帶一個僕人來,好隨身照料你,」公爵這樣寫道,「隨函附寄匯票一張,作為購買兩張頭等車票之用。」
信上最後一句的囑咐,反而使得蕾安娜困惑不安起來。
自從父親去世後,他們家非但沒有請過傭人,她自己還和村婦們一起替人清掃房子,賺點零用錢貼補家用。
她也很清楚,如果她想在本地請一個婦人隨她一起去蘇格蘭,那一定會使她們大吃一驚。尤其是要她們搭乘聲音嘈雜、煙霧瀰漫的火車,更是不可思議的事。在這些鄉下人的跟裡,火車就好像是史前的怪物一般。
「我只能獨自去,」蕾安娜心裡盤算著,「到時候只要向公爵解釋說,在我動身的時候,一時找不到一個令我滿意的僕人同我作伴就好了。」
她回頭想了想,又覺得好笑,公爵哪會是這麼好騙的呢!他一定知道,我是多麼窮,母親過的生活要是同公爵夫人比起來,真是天壤之別,差得太遠了。
想到這裡,她才第一次覺察到身上所穿的這件平布衣服,還是她自己在母親的幫忙下做成的,公爵不把她看成一個叫化子才怪呢!
公爵過的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她一點概念也沒有,只是她曾經聽她母親談起過那些住在宏偉城堡裡的貴族們。那時候,她母親還是個少女,曾在愛丁堡參加過那些貴族們在豪華大廈裡舉行的盛大舞會。
蕾安娜環顧了一下四周,發覺她自己的家竟是四壁蕭條,破爛不堪。
他們一直沒有足夠的錢來整修房子,不過,在她即將離開的前夕,才感受到一所房子是否值得留戀,是取決於住在這所房子的主人,而不是房子的本身。
「本來嘛!我就是我,管他公爵把我看成什麼。」她自言白語地安慰自己。
營安娜雖然強自安慰,但看到別人衣著華麗,內心裡總,覺得不是滋味。在她臨上火車前,她仍然覺得她的衣著實在太寒酸了。不像別的女乘客們,都是穿著帶裡襯的衣裙,顯得風姿綽約。她的帽子是用廉價的緞帶裝飾的,隨身攜帶的行李,看起來也與她所坐的頭等車極不相樹。
她沒有察覺到那些站在月台上的男士們都在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
其實那些男士們並沒有留意她的衣著。倒是她那張小小橢圓形的臉蛋以及那雙大而略帶憂鬱的灰色眼睛,確實惹人憐愛,還有那一頭柔軟美麗的秀髮,更將她的肌膚襯托得潔白晶瑩。
蕾安娜的鼻子秀麗挺直,甜美玲瓏的嘴唇,帶著充滿生命歡樂的微笑,在她未失去雙親之前,從不知道什麼是憂愁。
挑夫在女用車廂替她找到了一個隔間座位,在開往愛丁堡的途中,她覺得旅途非常舒適愉快。
她發覺到愛丁堡的這段路程,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她所帶的食物不夠。幸好,火車沿途停靠大站時,還可以買東西儲放在她那只難看的竹籃裡。
火車終於抵達了終點,她一點也不覺得疲卷,對眼前的事物,反而覺得新奇與興奮。
公爵的馬車看起來比她以前所看過的都要豪華,座墊厚軟舒適,那床皮質的氈子,在八月底這種暖和的天氣裡,根本用不著,想是用來擺場面的。
那些銀白色的配件更是讓人看得眼花撩亂,喘不過氣來。
馬車由四匹馬牽引著,馬伕身著深綠色制服,戴著頭盔。制服的鈕扣擦得雪亮,看起來氣派十足。
蕾安娜心想,僕人們看她獨自一人來,一定感覺非常奇怪。可是他們卻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當他們停歇在客棧時,僕人們費盡了心機,把她的起居安排得妥妥貼貼。
亞耳丁是一個小郡,位於蘇格蘭東海岸的羅斯郡與印威內斯郡之間。蕾安娜從地圖上找到了亞耳丁的所在。她發現從愛丁堡出發,在抵達亞耳丁邊界之前,他們還必須向北走一段路才行。
翌日清晨啟程後,路途比早先的更為崎嶇不平,鄉野也更為荒涼了。
一路上很少見到村落,大約有一小時的行程,在那一片紫色的草原上,看不到一個人影,也沒遇見一個旅客。
可是對蕾安娜來說,週遭的一切,竟讓她感覺如此的美好,彷彿一個美夢即將實現。
「難怪媽媽會想念蘇格蘭!」她心裡這樣想。蕾安娜甚至覺得比她原先想像的還要美。
就在他們停下來,吃完了一頓美味可口卻過於豐盛浪費的午餐後,天氣就變壞了。
清晨風還是微順柔和的,可是現在,從海面吹過來的風,卻令人感到潮寒而刺骨。陣陣的暴雨,使得蕾安娜不禁為這幾匹馬起了憐憫之情。
他們爬越過一段約一小時的山路,路況非常良好。接著卻進入一條狹窄的路面,橫過寸草不生的荒原。
狂風呼呼,蕾安娜這才慶幸有那條皮氈,可以用來抵擋撲鑽進來的寒風。她真想再從行李箱裡拿一條披巾出來圍在肩上。
她將皮氈拉攏了些,希望在天黑之前,這陣風雨不致耽誤他們的行程。
她有一種感覺——當天黑時,這個荒原上一定非常恐怖。她還認為只靠掛在馬車上的那幾盞燈籠趕夜路,那絕對是不夠的。
風似乎逐漸地增強了。
她想兩個坐在車廂外的馬伕,這時候全身一定濕透了。他們所戴的高頂帽,隨時有被刮落的可能。
一陣陣猛烈的強風把馬車吹得搖搖晃晃,真好像貓口中的老鼠般,岌岌可危。
這種氣候,特別是對蕾安娜而言,竟是如此的反覆無常,令她無法適應。
當他們駛到了一個好像是峭壁的頂端,突然,響起了一陣磨擦的聲響,幾乎同時,馬車猛然停住,急劇地震了一下,蕾安娜驚嚇得大叫了一聲。
嘈雜的聲響,使蕾安娜慢慢地甦醒了過來。
似乎有人在那裡發號施令指揮僕人,同時她還聽到馬奔跳的亂蹄聲,以及馬伕們撫慰著馬的輕呼聲。
她發現自己已不是在馬車中,而是躺在地上。她睜開眼睛,看到一個人的臉龐在她眼前晃動。
她凝視著他,朦朦朧朧地,心想,這個人她以前從未見過,他的外表竟是如此的出眾。
過了一會,他用很平和的語調說:「一切都很好,你不必害怕了!」
「我……我是……不……」她盡力地想說點什麼,可是她的前額似乎受了傷,講話有點困難。
「我想,最好是將這位小姐盡快護送到城堡去,」她聽清楚了這個人的講話聲。這時,她才發覺他是跪在她的身邊。「我會打發人去幫你將翻了的馬車弄起來,將馬牽到我的馬廄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