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芭芭拉·卡德蘭
「上船後的第一天晚上……他就……想—想要我陪他喝酒……可是我的了……我始終在準備躲避他……不過看起來……沒有什麼……用。」
「今晚出了什麼事?」薩耶勳爵平靜地問。
「吃過晚—晚飯以後……我……回到艙房……我總是趕緊離開餐廳,就怕他……跟蹤我……我關上了艙房的門。」
她的話停住了,但薩耶助爵可以從她的眼睛裡看到恐懼,她用幾乎像耳語般的聲音說:
「鑰—鑰匙讓人拿走了,還有……插—插銷!」
薩耶勳爵的態度嚴峻起來,他氣憤地說:
「這是恥辱!任何體面的輪船上是不該發生這種事的!」
所發生的事他一猜就猜到了:服務員得了重金賄賂,再說二等艙的管理也不像頭等艙那樣嚴格。
「所以你就上這兒來了,」過了一會兒他說。
「我……不知道……還能有什麼別的辦法,」伯蒂拉說「你知道……我是不准……離開二等艙的,但是要不這樣,……他就會來……找—找我,我就……逃不掉了。」
她的聲音顯然流露出恐傷,薩耶勳爵懂得,這個男人——他能看透他是個什麼東西——在脅迫這個孩子。
一想到自己以後也許會躲不開他時,她的精神顯然都狂亂了。
薩耶勳爵心想,對於這個男人也不能深責。
對他說來,一個獨身旅行的女人就是可以捕捉的對象,伯蒂拉既然沒有「陪伴」,連一個侍女都沒有,作為一個荷蘭人,他無疑決不會想到伯蒂拉會有任何社會地位。
薩耶勳爵知道伯蒂拉正在瞧他,她的目光使他想起他以前養過的一隻垂耳長毛犬,它經常帶著毫不保留的信任感瞧著他,表情和伯蒂拉一模一樣。
「你不要自尋煩惱,」他說。
他一面說著,一面伸手握住她膝頭上那雙累握在一起的手。
當他觸到她的手時,微微吃了一掠。
「你凍成冰了!」他喊道,「這是當然的,你既然已在這裡坐了幾個小時,一定凍壞了。」
「我……逃跑的……非常勿忙,」伯蒂拉解釋說,「我……只能隨手抓起我能找到的第一件衣服。這一件……我怕是……很薄。」」
「我帶你下去,」薩耶勳爵說,「給你弄一杯熱飲。然後我要把你的事情理出個頭緒來,我答應你。」
「麻煩您……我……太抱歉了。」
「不麻煩,」他回答,「你跑來找我幫助,做得很對。我只希望你來得更早一點。」
伯蒂拉鬆了一口氣。
「您太善良了……可是如果讓媽媽知道……我和您說話……她一定會非常……生氣的。」
薩耶助爵想起了奧文斯頓夫人告訴他的有關伯蒂拉的那些謊話,他早已知道她在撒謊。
他想,伯蒂拉看上去確實年輕,但是像他那樣對女人有經驗的人決不會相信她的年齡是十四歲。
同樣,他也不相信像她這樣的女孩子竟會做出什麼激烈的舉動,以致會受到開除的處分。
「我建議,」他含笑說,「讓我們忘記你的母親。有一件事再保險不過了,那就是她不會知道我們這會兒在幹什麼。」
他看見伯蒂拉在微笑。
「我可以肯定這樣想是不應該的……可是,您說得對……媽媽不會知道。」
「那麼跟我來,」薩耶勳爵說。
他們循梯路而下,到了第二層艙面,當他把門打開時,伯蒂拉感到屋裡溫暖的氣息迎面撲來,似乎團團將她圍住,給她以保護。
在甲板上她覺得很冷,一開始她就知道,這不僅是因為空氣凜例,而且還因為她很害怕。
真難以向薩耶勳爵盡述,她每天都似乎覺得范·達·坎普夫先生的侵害在日益迫近,因而每天都在產生新的恐懼。
不管她到哪兒,他好像總是在等候她。
他的眼睛老盯著她,使她吃飯時難以下嚥。她怕有人會來敲船艙的門,通知她那人又送來了禮物或字條。
她在絕望之下這樣想:如果當面和他談,讓他不要糾纏,並且警告他說如果他繼續糾纏,她就要去報告船長,不知這樣做算不算是個聰明的辦法。
後來她想,這些話是不能在大庭廣眾面前講的,但是如果他倆單獨在一起……如果沒有別人來阻止他,真不知道他會幹出什麼事情來,她一想起來就感到戰慄。
她有生以來還沒這麼強烈地害怕過一個男人。
她在巴斯和瑪格麗特姑媽在一起時當然遇到過男人,但一般總是些乾巴老頭兒。
在飲用礦泉水的大廳裡,他們一面喝著礦泉水一面和她談話;還有各種各樣的退休軍官和他們的妻子,瑪格麗特姑媽請他們喝過茶,偶爾也請他們吃頓飯。
儘管他們也讚美她,常以愉快的、不拘禮節的方式逗她,但他們確實沒有什麼可怕的。
只有當她面對范·達·坎普夫先生時,她整個精神和肉體都蜷縮起來了。
伯蒂拉天真無邪,對於男女之間的情事會帶來什麼真正的後果,她一點兒都不明白。
她知道它意味著比接吻更多的東西,那些成雙作對地參加「過夜聚會」的男女享受著更加親密的關係,她母親就曾參加過在全國各地的大廈裡舉行的這種社交集會。
有一次她聽到父母為一個男人而發生爭吵,她父親以憤怒的聲音斷言此人調戲了那位用著他的姓氏的女人,他對此決不寬恕。
「你真可笑,喬治!」奧文斯頓夫人鄙夷不屑地說,「如果弗蘭西斯愛我愛得發狂,我又有什麼辦法呢?」
「首先,你不要鼓勵那個傢伙,」喬治爵土怒不可遏地吼叫:「如果你以為我會允許你下星期單獨和那個自命不幾的小子出去,毫無疑問又睡在緊隔壁,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說真的,喬治!你的旁敲側擊叫人難以忍受!」奧文斯領夫人說,但話說得不是那麼理直氣壯。
伯蒂拉發現這件事亂七八糟的,但她確實懷疑過,弗蘭西斯——不管這傢伙是誰——會不會是她母親的情人。
她在歷史課本上讀到過關於情人的事,雖然學校裡並不詳細講述這類事,但是誰也不能否認那些成為查理二世宮廷的裝飾品的貴婦確實存在。
並沒有隱瞞法國的曼德農夫人和蓬巴杜爾夫人的地位,也沒有諱言喬治第四的行為,絕不僅與費茨赫伯特夫人、而且晚年還和海利福夫人和考寧漢夫人都有曖昧關係。
這種關係儘管在課堂上被掩飾得非常巧妙,但伯蒂拉書讀得銀多,他開始懂得:愛情是一切女人手中都掌握的一種非常強有力的武器;毫無疑問,女人們歷來都是把它當作武器來運用的。
但是她確信,愛情是和范·達·坎普夫先生所要求的完全不同的東西。
他知道,不管愛情是什麼,她寧願死也不允許他碰她一下,甚至一想起他的厚嘴唇來就感到噁心。
雖然交誼廳裡人很少,但薩耶勳爵並沒帶她到那兒去,而是把她領到寫字室,他估計這麼晚的時候,那裡一定空無一人。
寫字室裡擺著幾張桌子,上面有吸墨用具和凹下去的墨水瓶,房間的一頭還放著一張舒適的沙發。
「坐下,」他對伯蒂拉說,「我要替你拿點熱飲,免得你著涼感冒。」
在燈光照耀下,她那金髮在閃閃發光,他見她抬照看他,臉上帶著剛才在甲板上時曾深深打動他的那種表情。
他像哄孩子似地笑了笑,又說:
「如果我離開你兩、三分鐘,你在這裡也是十分安全的,我只是出去找一個服務員。」
他走開了,但是事實上離開得要比兩、三分鐘時間長一些,他還沒回來,一名服務員就拿著一個托盤進來了。
托盤裡有一罐咖啡、一隻杯子和兩杯白蘭地。
「要牛奶嗎,小姐?」他倒咖啡時問。
在他平靜、正常的語聲中有一種力量使伯蒂拉感到她的恐懼和焦慮開始減退了。
她不僅受到范·達·坎普夫先生的驚嚇,而且也怕和薩邵勳爵說話。
她知道,她母親會大發雷霆的,要不是她實在走投無路,她說什麼也不敢走近薩耶勳爵,蠻不講理的奧文斯頓夫人對這件事會怎樣想,她十分清楚。
他回來了,走近她坐的沙發時脫下大衣,隨手扔在一把椅子上。
「覺得暖和一點兒了嗎?」
她抬頭看他,他看見她蒼白的臉頰上泛起一層淡淡的紅暈。
「咖啡的味兒真美!」她回答。
「我要你喝一杯白蘭地。」
她擠了一下鼻子。
「我不愛喝白蘭地。」
「愛不愛喝並不重要,」他回答,「白蘭地有醫療功能。這幾夜在地中海上航行,天氣會急劇變化的,我想你也不希望自己從明天開始三四天臥床不起吧。」
從她暗淡的月光中,他看得出她在害怕,於是趕快說:
「別發愁。我已經對管事的說了,這會兒他們正在把你的東西從你的艙裡往頭等艙裡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