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淥波癡心

第10頁 文 / 安琦

    「我怕會有困難。」

    「該不至於,看情形再說。」說罷,往船側走來,也遇上了蘇映潮。「今天要過峽谷嗎?我聽說那裡很美,但也很險。」不知怎地,看到他,她居然心頭撲跳,那感覺像尷尬也像害臊。

    他朝她笑,腳步不停。「今天日落前得過峽口,然後漏夜到重慶。」

    「漏夜行船不是很危險?」

    「熟悉水路就不會,出峽區夔門後的那一段水路,我已走過無數次。」

    「但是水路多變,暗藏著的危險往往是行船人容易忽略的。」有些人就是過於信任自己,而命喪水澤,光那峽區水域百千年來就已取走成千上萬條人命。

    「我不會勉強過峽。」抬頭看著帆,感覺到風向的微略改變。

    跟在他後頭,隱隱就是覺得他趕路有其它原因。「重慶那裡有貨物趕著上船嗎?」

    「不趕。」

    「那麼,是為了救人?」這是她連日來的疑問。「你是不是想救誰,所以時間才不能耽誤?」

    回頭盯住她,眼神複雜。也許是他昨晚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所以她猜測。

    「咳……對不起,我實在多話,這個,是我一次不小心聽船上大哥們提起的。」好像一提及這事,他的臉色就偏沉重。

    原來如此。「沒關係,聽到就聽到了。」沒在意他們初識不久,和她說話,並不感壓力,只要適度,他覺無妨。「你……聽說過幽冥花嗎?」他忽然隨口一提。

    「幽冥花?當然聽過。」只要是生於江中、江邊的一切,她自然清楚。「怎麼問這個?」

    他微揚唇角,未吭聲,於是她接著說:

    「那個幽冥花呀,長於水底深淵處,每逢望日開花,每逢閏年結實,其花能愈百病,其實能使耳聰目明延年益壽。這一帶的話……我曉得冥山豐都城下有,不過那已經是好久前的事了,現在還有沒有,並沒有人知道。」

    「你知道很多。」本來只是隨口問,但此刻她卻讓他兩眼為之一亮。

    「這個……呵,我除了嘴巴多話,耳朵也很靈,這個傳說只要在江邊住過的人應該都知道。」狀作輕鬆地玩著辮,但等她想起一件事,兩道後又乍地攏靠。「嘿,你說的這幽冥花,很多人為摘它而喪命,你該不會就是想摘它替人救命吧?」再過兩天就是十五,所以他趕路的目的避不了是為這個了。

    然而那豐都,是鬼府,平日鬼氣森森也就不說,重點還是那幽冥花是長在鬼府山下水域的深淵處,怎摘呀?即使如他這般善水之人,也是冒死之險。

    她正掛意,卻見他但笑不語,將手探進腰間,捻出一物。那是一方布巾,打開布巾,裡頭躺著的是一片枯乾花瓣,花瓣呈現瑩瑩乳白。

    「你找到了?」有些訝異。但眼前這干去的花瓣已無功效,幽冥花的花瓣與果實必得在離株七日內食用,失去了水澤就也無用了。他搖頭。「如果我已找到那就好,這是在重慶府偶遇的,摘到這花的漁夫已經不在人間。」

    聞言,更是擔起心,她追問:「那漁夫怎死的?」

    「生於水,營生也是水,自是死於水。」

    登時瞠大眼。「瞧你說得輕鬆,連那摘花的漁夫都死在江裡。你還要冒這險不成?」他這是明知前頭是死路,卻偏往死路走,呆噫!

    「這險非冒不可。」

    「哪有非冒不可的險?幽冥花的效用只是口耳相傳。」除非已沒有其它辦法,除非那人對他極重要,要不這根本是找死!

    「其它的辦法我都試過了,如果運氣好,說不定還讓我碰上它結果。」閏年結實,算算,今年也該結實了,如果真找得到的話。

    「別去吧,真的很危險,如果非去不可,那麼我跟你一道。」她可以拍胸腑保證,有她護著他,什麼事都會化險為夷。

    「你跟我一道?」狐疑看著她。

    「對,我跟你一道,那麼那些水裡的……」啊!差點說溜嘴。「我是說,多一個會泅水的人幫你,會好點。」她咧嘴笑,只是他似乎對她的話毫不採信。

    「是嗎?」抬手,發現雨有轉大的趨勢,他將花瓣收進腰袋。「雖然我不能讓你跟,但我還是謝謝你的心意,雨大了,一會兒就進峽區,你還是進船艙去吧。」他趕她,更拉起她的手往船艙方向帶。

    「嘿,重濤兄,你真不信我可以幫你?」真可恨,如果她能將話說白就好了,可惜萬萬不能。因為他是人,而她是……

    到了船艙門口。「進去吧,等一下浪大,我可沒多出的手扶你。」朗笑。

    「喂!重濤……」話未說完,便被硬塞進船艙,站在艙口,她杵了好久,最後只好悶悶地揀了個位置坐了下來。而等她再抬起眼,這才發現船艙裡還有另外兩人。「你們……也在?」

    「蘇姐姐躲雨啊?」先回復的談初音,將原先盤著的腿伸下。

    「她是被趕進來的,這麼纏人又囉嗦的女人還真少見。」冷淡吭了一聲,仲孫焚雁閉著的眼皮是連掀都沒掀。

    「你……」這無理的傢伙!

    「我有名有姓,說過了的。如果忘了的話,叫聲爺我還舒坦。」

    爺?呵,看他的模樣還不出弱冠,居然就這麼囂張霸道?「什麼爺?椰菜的椰嗎?我可喜歡吃椰菜的。」吊眼。

    「你?」他被蘇映潮三兩句逼得兩眼直瞪。

    「我也有名有姓,說過了的。不過我不貪心,忘了的話,只要叫聲姐——我就也舒坦了。」跟她鬥,再等八百年,這躁性的小子!

    「該死的妖怪!」吃了悶虧,仲孫焚雁抱在胸前的手臂倏地一動,他將刀尖直指蘇映潮。

    「妖怪?」他說的是她嗎?如果是,那就錯了。挺起胸,她朝那刀尖一頂,說道:「你想砍我不成?」眼瞄了下刀,那刀確實不俗,除卻它古老的刀型與氣勢,還有那刀口上的符。勒令刀神清淨……唉?好長一串,該是鎮刀符。

    仲孫焚雁頓時愣然,因為訝異蘇映潮的反應。「你為什麼不怕?」

    「怪了,我為什麼要怕?況且你的刀沒出鞘能殺人嗎?哈!」他的話,讓她懷疑眼前這兩人的來處與來意。伏魔人嗎?可小姑娘安靜過了頭,不像!而這小子又浮躁過了頭,更不像了。

    「坐下吧,浪變大了。」談初音終於出聲,而船身也在這時晃動了下,使得那針鋒相對的兩人迫不得已生回原位。

    「既然她非妖非鬼,為何你要跟著她?」將刀往身前一杵,仲孫焚雁對著初音寒側問。

    然,率先反應的卻是蘇映潮,她訝問:「你們……跟我?為何跟我?」

    談初音唇兒輕曬,不隱瞞地說:「因為姐姐非凡人。」

    「非凡人?」呀,這小姑娘果真不同於人!訝異之餘,她不禁站了起來。「我怎麼非凡……喔啊!」哪知她人未站穩,船身又給一波浪擠得高起落下,她一個踉蹌,險些撲倒在地。

    「外頭,進入峽區了嗎?」這短短時間,水路似乎變顛了,談初者忍不住問。

    蘇映潮沒給撲倒,卻撞到額角,揉著。「應該是,外邊雨大水急。」還是坐回去好,兩腿往座上一盤。

    「姐姐,出這峽區約莫要多久?」

    「至少三個時辰以上。」尤其還在溯江、水湍、風大的情況下。「初音怕嗎?」連她這屬水的人坐在這不牢靠的船裡都覺得不自在,她一名僅十歲開外的小姑娘怎會不怕?

    可是,只見談初音搖搖頭,不過她這搖頭並不意味沒有。她悄悄伸出那向來斂在垂袖中的右手,微攤開掌,並盯住掌心那感到些微刺痛的絳紅色蓮型印記。

    她擔心的,並非水路顛簸,而是其它……

    ※※※

    船入峽區,在越過數處危巖聳石、絕崖峭壁、水路急窄的山峽,及三處險相環生的灘頭後,來到了較平靜的巫山巴東水域。這時外頭的雨勢已緩,僅剩馬毫般的輕雨寥落。

    「哇,美唷!」船艙中忽地探出一顆頭顱,讚歎。

    「真的好美,姐姐,這到了哪裡了?」另一顆小一點的頭顱也探了出來。

    「是巫峽。」自船頭走來的江重濤身上披掛著圈圈繩索,臉上被偶爾露臉的天光映出點點濕意,那已分不清是汗還是雨。「眼前看到的是巫山十二峰,南北岸各六座。」

    這時不論有無勞事的眾人都不自覺停下手邊動作,細看著山光水色,並在心底讚歎老天的鬼斧神工。

    四下,兩岸夾翠峰,峰嶺透達交錯,遠處江水疑有盡處,但一個折拗,又瞬間開闊,江水綿綿彎流於峽谷中,曲曲折折就似欲斷不斷的長廊。細雨滌洗著峰巒,而美景漱洗著人心,豁然問,使人不由得生出遺世獨立的感覺。

    「南北各六峰,北岸……」望向北岸攢簇的山嶺,蘇映潮不知尋著什麼,許久只見她吐了好大一口氣,像是安了心。

    「怎麼了,那麼美的山色也能讓人緊張?」江重濤首先注意到她那小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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