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安琦
不不不!那些個只會拿五根手指掐痛人手腕的傢伙醫不好我的毛病的,拜託仙女姑娘,老乞丐不過想喝點酒罷了。
可是……怕我真喝死了?
……對。
不會!不會!你看我不還挺精神,十幾年前就該死的人,不也陪了你捱過一段了。
真的?
我老歸老,可是沒騙人的習慣,從以前到現在,老乞丐我哪時騙過你了?
是沒有,你是我見過最誠實的凡人……那就對。咳……就麻煩你幫老乞丐帶壺酒回來,大仙拿法術變出來的東西,老乞丐這種普通人吃不慣的。
唉!嫌我……不過我變出來的玩意兒,比起你們人類煮出來的食物,滋味還真差上個十萬八千里。
哈……不過老乞丐倒覺得,你比起咱們人可單純得多了,你讓老乞丐我對這虛偽的世界不完全絕望。
你真這麼覺得?
老乞丐是這麼覺得,和仙女姑娘你相處久,都覺得自己不太像人了。
你這是誇我,還是捧你自己?
都有!
嗯!的確愈來愈像我——大言不慚。
唉!要我真這麼走了,還真捨不得。
捨不得?是呀,我……也捨不得……捨不得好不容易尋來的夥伴,轉眼間,離她而去。
但是,她又能如何呢?她無法將死人變活。
起死回生?她怕是再修煉個千年,也沒法辦到的了!
畢竟她只是一名吸取日月精華幻化成人形的小妖,而非老乞丐所說的仙女。
十幾年前,勉強施點小法術將當時失足落水的老乞丐救起,今日他陽壽真盡,她再無計可施。
雖然她早知道,老乞丐是存心想支開她,她也早知道,這回出門再回來,有可能再也見不著老乞丐。
但是,她卻不曉得,當她確定老乞丐真的命歸陰司時,感覺居然會是如此地難受。
盯著老乞丐來不及合上的眼,她的心坎兒像被人拿鋤頭一鋤鋤地鏟著。
拉拉老人逐漸沒了體溫的瘦掌,她的心口竟然遠遠比身上那些被人踹中的傷,還要疼上一千倍、一萬倍。
瞳仁乾澀,滴不出淚來……心好疼,好疼……難道,這就是老乞丐對她提起過的……「感情」?
「很疼嗎?」忽爾,一道像涼風般舒爽的聲音傳入她耳際,讓她忘了痛。「這樣……會不會舒服一點?」
聲音停了半晌,而她也感覺到一陣冰涼的觸覺跟著在自己的臉頰停了半晌,然後沿著發熱、發痛的下巴緩緩移至胸口,幫她退去了些許先前難耐的疼痛。
好……好舒服!
那感覺就像用朝露淨身、拿春雨沐浴般地舒服。
莫非她是跟著老乞丐來到了極樂?鼻間嗅進一股清涼的馨香。
如果是,那就太好了!
她見過妖,見過魔,就沒見過人們口中無所不能的神仙。
神仙到底生成什麼樣?是美是醜?是圓還是扁?
是和神像一般總是面帶微笑,還是和森羅殿裡的小鬼一樣哭喪著臉?
床鋪旁,封輕嵐一直反覆以濕巾擦拭著小乞兒身上沾著泥污的傷口。
雖然老大夫在診斷後,說小乞兒除了受了點外傷、脈相稍微怪異點兒外,一點內傷都沒有。
但乞兒在破宅子吐血是事實,所以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他萬分小心,手勁輕而緩,深怕一個用力便會掐碎床上這個瘦得猶如只剩下骨架的人兒。
思及此,他就不禁要為他心疼!
因為一身的傷固然終會復原,但失去相依為命的親人所受的心傷,又該捱到何時才能平復?
將手上轉為溫熱的布巾重新沾濕擰乾,封輕嵐再次將手探進乞兒連昏睡時都緊緊揪著的胸口,且更深入了些。
「咦?」
突地,他皺起眉。手下略顯怪異的觸覺,令他大發疑慮,是以他又朝五指底下那柔軟的起伏按了按。
「唔……」下意識,被按住胸坎的人輕喟了聲。
「這……怎麼可能?」封輕嵐立即抽出手,手心泛汗。
姑娘?這乞兒該不會是名……姑娘吧?無意間的發現,讓他倏地血沖腦門,熱紅了一張俊俏的臉。
可在好長一段審視之後,他又不禁暗罵自己太過敏感。
雖然臉皮兒擦乾淨了的乞兒的確清秀得像女娃兒,而他纖細過頭的骨架,也確實與姑娘家相似,可他卻萬萬不可能是個女娃兒!
但話又說回來,倘若乞兒不是姑娘家,那麼他胸前那塊軟軟的、摸起來很舒服的……「東西」又該是……「糟糕!」封輕嵐思緒一轉。
他沒料到他會傷得那麼重,而老大夫居然也忘了跟他提起乞兒被人踹腫了的前胸!
這下要是傷及肺腑,那才是叫苦連天吶!
心頭一急,他的大掌跟著又回到乞兒不知傷得多重的前胸。
孰料,正當他將兩手下方那又臭又髒的布料掀至半開之際,乞兒緩緩睜開了眼睛。
因為睡了一段時間,視力仍在朦朧中,是以她用力地眨動杏形的大眼,來加快視力恢復的速度。
「神仙?是不是神仙吶?」
那近在咫尺的影像,可是悲憐眾生、渡化眾苦的天外之仙?
眨眨眼!她定睛一看。
「你醒了?」見乞兒轉醒,封輕嵐不由地笑開了臉。
瞧進頭頂那張煞是好看的臉,乞兒愣住了。
無庸置疑,這神仙肯定是個男的!
他有稜有形的臉是肉色,而不是佛像的漆金色,鼻樑尖高,也不似佛像垂墜狀的長懸膽。
濃眉輕揚,眼神光亮,還有那張嘴……那張嘴雖同樣帶著笑意,卻比坐在供桌上的「秘」,要有血色了許多。
好怪,難道是造佛像的人造錯了?
微斂起笑容,封輕嵐對著瞪大眼珠子卻遲遲沒吭聲的乞兒說:「怎麼了?是不是還有哪裡痛?剛剛我才發現你的胸坎兒傷得不輕,有可能傷了肺腑,如果我這麼按,你會不會覺得痛?」
沿著乞兒胸前起伏低緩的「腫塊」,封輕嵐依照印象中大夫幫病人觸診的方式輕輕按壓,並極認真地觀察乞兒的反應。
如果會痛,他便得再叫大夫回來徹底檢查一番,以防隱藏著的病因讓人措手不及。
「呃……」
只是床上人的反應卻甚為怪異他愕然地瞠大兩隻黑白分明的眼眸,兩丸黑水銀不停上下於封輕嵐的臉和自己的扁胸之間,菱形的小嘴則張成桃兒狀。
他……他怎這麼待她?還說她的胸兒……「腫」了?雖然她的法術不怎麼高明,可也變成有胸有臀的姑娘家,不至於差到讓人認不出來吧!
見狀,封輕嵐沉下臉,擔心的問:「這兒……真的很痛嗎?」看來,他真傷得不輕,要不然不會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這下可糟了!
痛?他為什麼這麼問?
眼睛往下瞟,一隻大掌正毫無忌憚地游移於她那貧瘠的「陵地」間,甚至還掠過丘陵頂端的粉色珠王,惹得她無端發顫。
霍地,她疑惑道:「你……呃……不!您……」
「什麼?」他凝住她,一手拿來適才老大夫交給他沁著馨香的藥膏。
「您是……神仙嗎?」她吞了下口水。
不知怎地,這神仙看起來居然有些眼熟。
可為了避免觸犯「神」威,她還是小心應付的好。
「我……神仙?當然不是,為什麼這麼問,小兄弟?」難不成,他的腦袋也給傷了?
「不……不是?」擰起眉。
本來就不是!封輕嵐狀作輕鬆地搖搖頭。
如果他真傷了腦袋瓜兒,現下可決不能再刺激他了。
「真……不是?」可,他的手還埋在她的胸坎兒上。
「真不是。有什麼不對嗎,小兄弟?」
乞兒的臉頓時刷紅。她低下頭,聲音吐在消瘦的肋排間:「沒……只是我不是『小兄弟』,而是特徵不明的……『小姐妹』。」
第三章
「什麼?」
「唉啊!」
「二少爺,裡頭發生什麼事了?」
一直守在門外的孝春,聽見客房內傳出主子和乞兒的驚呼聲,便忙著敲門問。
為了預防封棲雲進房,將小乞兒如同丟小貓、小狗似地攆出乾貨行,封輕嵐便讓孝春在房門口守著。
門外人的叫喚驚醒了前一刻仍怔仲的人,封輕嵐理理紛亂的心緒,將注意力重新放在乞兒身上。
她顯然是被他方纔的舉動駭到,心頭一慌,勉強坐起,才牽動了傷口,因而痛呼出聲。
而此刻她把持不住,又虛軟了下去。
「二少爺,裡頭究竟怎麼了?需不需要孝春幫忙?」沒人應聲,小夥計便又著急了一分。
聞言,封輕嵐這才將視線從乞兒痛得發皺的蒼白臉蛋上移開,朝房門應道:「孝……孝春,房裡沒事。外頭大少爺還在不在?」
「什麼?您說大少爺?」停頓了一下。「剛剛還在,可是現在……好像不在了。」
看著偌大的院子,孝春語氣並不肯定。
「好,你繼續守著,有事我會喚你。」
「嗯……喔!」搔搔頭,孝春將前一刻的騷動拋諸腦後,繼續當他的門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