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安琦
"記住'苦肉計'對我是沒用的,拿著!"
"什麼東西?"珉兒看著聶驍強拉起自己紅腫的右掌,並將布包擱上。
布包裡的冰涼傳到了她的手上,她不禁訝異地望住他。
"床上的毒粉我只大略處理過而已,上了床後就別再亂動,聽見沒?"他不待她作任何回應就將她一把抱起,他將她放上床榻,並要小'?'也上去。
把自己的披風遞給兩人後,他便也依著床沿席地坐下。
盯著聶驍的後腦勺好一會兒,珉兒將視線調回了右手。她微微張開了手掌,跟著對著掌手那朵包了冰晶的半綻布包發起怔來。
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是和她手中的冰晶一樣寒氣逼人,還是和傷了她的手的高熱一般熾烈難耐?為什麼她總是勘不透?
隨著掌心的溫度,布包裡的冰逐漸融化,冰水的清涼一點點地帶去她熱脹的疼痛,也讓她不睜氣的眼皮因為舒適而一寸寸地往下墜。
恍惚間,她竟不自主地癡想,倘若此人的個性也能像這寒熱中和後的舒緩,或許……就不會令人如此無以適從了吧。
???
雞鳴二啼,窗外漸漸透進湛藍的寒光,燭台上的蠟炬也已經飄出一絲裊裊的余煙。張著一雙滿佈血絲的黑眸,聶驍一夜未眠,反倒是床榻上的兩人睡得極沉。
回頭望了床上一眼,他看見珉兒正以極不自然的坐姿讓丫鬟枕住腿睡著,她半掩在披風底下的臉蛋,眉峰堆蹙,想必是非常不舒服,但一整夜了也不見她挪動身子或喚醒丫鬟。
她是在貫徹他的警言,還是真得累攤了?
又審視了一會兒,他伸了伸腿準備叫醒她倆,然而就在此時,房外竟開始有了動靜,他不禁暗咒了聲。
等了那些個傢伙大半夜,居然挑在這個時候找麻煩!
說時遲、那時快,紙糊的門上正無聲無響地被戳出一個小洞,洞裡極迅速地探出一根細竹筒,"颼"地一聲,筒裡強勁地噴出了道淡黃毒煙。
嘖!又是這些了無新意的玩意兒。聶驍暗嘲。
跟著他隨意送出了一波掌風刮開窗欞,戶外的晨風隨著窗戶的洞開湧進室內,幾乎是同一時間,他起身輕躍上床榻,抱起了珉兒就將她擺進窗邊的輪椅內。旋即他取下幾節凝結在窗框上的冰晶,揮掌全射向另一端的紙糊門,不到眨眼工夫,前一刻才飄進屋內的毒煙,就又隨著風全從紙門上的破洞鑽出了房外。
頓時,門外騷動頻起。
聆進房外人那陣陣摀住鼻而發出的悶哼,聶驍臉上的鄙夷表情愈來愈明顯。
"發生什麼事?我……怎會坐在這兒……"門外的異響吵醒了珉兒,她急忙揉著雙眼想看清情況,而一旁的聶驍則及時按住了她的肩。
他朝她低喝。"別動,把臉朝向窗外!"
"為什麼?是不是……"霎時,珉兒硬是瞠開了因睡眠不足而浮腫的眼睛,她慌張地探向床榻。"小'?'……小'?'呢?"她頻頻喚道。
"唔……小姐,什麼事?這……是什麼味道?"床上的人這才聞聲坐起,她自然地掩住口鼻,但仍阻止不了一股猶如腐肉的腥臭味鑽進鼻子裡,半刻她終於像意識到什麼似的陡地自床鋪上站起。
"別亂動!"聶驍迅速喝止。昨晚他只清除了鋪蓋上的毒粉,她這麼一動極有可能讓其它地方的毒粉再掉落下來。
但小丫鬟卻完全沒聽進他的警告,她驚慌地三步並兩步就從床上跳了下來。正如聶驍所料,小'?'過大的動作加上她不算輕盈的體態,居然威力十足地將床帷、床柱上的毒粉全都震落了下來,而且還迎面撒了她一身。
"這……這是什麼?小姐……小姐救我!"小'?'臉色慘白,並像條跳蝦般蹦彈起來,她努力想拍掉身上的粉末,卻徒然。
"別怕!小'?',我幫你!"珉兒不顧聶驍的阻攔,兩手推著木輪就想向前,但是椅子也才動了那麼一寸,聶驍就點住了她的穴。
"別自不量力,又替我添麻煩。"他大掌一扳,將珉兒連椅帶人又轉向了窗外。
"你對我做了什麼?我怎……全身不能動,小'?'身上有毒粉……我得幫她拍掉,快幫她!"珉兒心急如焚。
真天殺的麻煩!聶驍咒道,跟著他一個箭步上前想幫小'?'處理身上的毒粉,但門外的人卻又在這關頭開始了下一波的攻擊。
第五章
"聶驍回來了?"
煞血暗門分堂內,瀰漫著一股煙硝味。
"是!兩個時辰前,從'西魍門'入寨,現在正在總堂議事廳裡。"褚皋的副手正一五一十地將方纔聽來的情報上稟。
"西魍門?"
暗門組織據銀狼山為壘,總堂與分堂均設在易守難攻的山險之處。既為山險,出入路逕自然也異於平常,四條通路除了設有重重關卡的"東魑門"和"北魎門"馬道外,"南魅門"則是條傍著山壁開闢的棧道,用於避敵逃難之途;而聶驍所走的"西魍門"更為一條通山而鑿的甬道,出口在山下河濱與懸崖交合處,是暗門組織為避人耳目而興建的貨物收受點,若非有貨物進堡,一般時間亦只有派人輪流看守。
但是聶驍卻選擇走西魍門,總不會只是單純想避開官兵的追擊吧?
瞬時,褚皋狡黠的單眼,寒光迸射。
"秦賓呢?為何要他處理的人都已經進了門,他卻連個鬼影都沒見到?"他不得不懷疑,他在數日前派出的人,可能早在埋伏行動中敗露了事跡。
"秦香主他……"
正當副手想據實上報的同時,堂外起了一陣小騷動。一會兒便見三個人出現在偏廳門口,其中一人還渾身癱乏地被支架了進來。
"秦……秦賓見過分……分堂主!"
身材精瘦的秦賓面色灰敗如土,他搖搖欲墜的身子一個踉蹌,兩旁扶撐住他的大漢也不免順勢被拉倒。
三個人全撲向台階下。
"你……是怎麼搞的?"台階頂,黑檀木椅上的褚皋見狀已心裡有數,他精銳的單眼緊鎖著階下人異常的臉色。
"秦賓有負分堂主的期望,日前埋伏客棧的行動……已經失敗。"他一向忠於褚皋,於今任務失敗,他自然也痛心疾首,更何況這次還一併賠上了自己的身子。
"你不必說了,我已經知道了。"
"分堂主知道了?"秦賓吃力地抬起頭。
"聶驍已經回來了。"
"他?什麼時候……"
褚皋一抬手堵去秦賓的話。倏地,他緩和問道:"他的事我自有其它方法處理,倒是你的傷?"
"我的傷……"一見褚皋擔心自己,秦賓便不自覺滿懷激動。"我的傷應該沒有大礙,一會兒讓人替我放了毒,再休息些時日就沒事了。"
"毒?你中了毒?"果不出他所料。
"屬下一時大意,沒想到聶驍竟然會在銀兩上下毒,所幸這毒尚且還要不了我的命。"他就是當天易容成客棧老掌櫃的人。比起他的傷,那幾個倒在客房外的弟兄,才真死得不明不白。
"原來如此。看來聶驍這人的城府還真不容小看。"褚皋哼道。他沉吟了半晌,接著又說:"既然你受了傷,那還是養傷要緊,你先下去,你的職務我會找人先替著,一切等你傷勢痊癒了再說。"
他全然一副這體恤下屬的模樣。
"謝……謝分堂主。"褚皋的寬宏,讓秦賓不禁愧然。
"扶他下去吧!"
然而,就在秦賓感激涕零地退下後,褚皋卻喚來副手。
"爺,您有何指示?"
"被作了記號的棋子……還能下嗎?我想我不需要講明,你就該懂得怎麼做了吧?"
他陰狠一笑。
二十年前,他就是過於大意,才會讓聶驍的父親聶霸天,有機會搶了他即將到手的門主之位;如今舊事重演,他可不會再任由一點小瑕疵,壞了他推演已久的如意算盤。
???
"老四,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了。"
總堂議事廳內,"銀狼四梟"的對話已進入尾聲。
"沒問題,這事就包在咱身上。"肥鏢四拍了拍油厚的前胸向聶驍打包票。他一面收起東西,一面又喃喃道:"嘖!用這東西的人腦子八成比咱肥鏢四還簡單,居然笨到留下把柄讓人逮。"
他懷裡的毒鏢,是聶驍自客棧帶回的,由於式樣特殊,所以要查出來源並不困難。
肥鏢四自信滿滿地嗤笑著。而他的死對頭可也不放過捉弄他的機會,倏時,一道清冽的年輕嗓音伺機而出——
"喲!終於有人承認自己頭腦簡單,笨得像豬啦?我還以為他永遠不會有自知之明呢!"坐在一旁楠木輪椅上的寒琰,一雙貴氣的丹鳳眼直瞅住肥鏢四斜睨,他素來刻薄戲狎的言談,與他唇紅齒白面如冠玉的俊美相貌,絕然不搭。
"死小子!你說什麼?"肥鏢四氣得滿頭細辮直指雲霄,他放下原先蹺在椅上的粗腿,準備要同寒琰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