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安琦
"年紀大就該認栽……"笑得慘兮兮,存心挑釁。
"該死的你!"站直,又一拳接一拳地揮出,打得湛良威無法招架再次跌倒在地,他則欺上去按住他的肩。"你到底放不放棄,給我離曉戀遠一點!聽到了嗎?"
湛良威仰臥著,雨水模糊了雙眼,但他卻在這時瞧進一道立於雨中的纖長身影,於是輕輕一笑,說:"讓她自己說吧。"
"看來你還是沒法覺悟。"聽了火氣更大,徐承海的拳再度高舉,眼看就要揮下——
"徐承海!"於曉戀的喝止,讓他的拳僵在半空中,等回頭一看,她竟就在身後。
"曉戀,你別插手。"才出門的於母也看見了兩個男人肉搏的場面,她拉著於曉戀。
要母親別擔心,於曉戀更靠了過去,方才冰涼的雨點澆醒了她,現在淋了大雨更是酒意淨失,她在兩個男人面前站定。"他打你?"問著仰躺的湛良威,不過這肯定是白問的,因為她才醒來,就剛好聽到兩人的對話,而且那個開打的人現在拳頭還舉著。
她伸手想拉湛良威,但有個人仍壓在他身上,所以她以餘光瞟著他。徐承海站了起來,手仍壓在腹部上,表情透露絲微痛楚。"曉戀……"他喊。
"良威,你先回去吧,謝謝你送我回來。"自顧自和湛良威說話,盯著他嘴邊的傷,看來徐承海下手不會太輕,不禁,她生出一股愧欠。
盯著情緒不明的兩人。"好吧……那我走了。"湛良威作權宜之計。
"等一下,事情說清楚再走。"只是徐承海卻想攔他。
擋上前,披頭而下的雨讓於曉戀非常狼狽。"他沒什麼好說清楚的,該想清楚的是你。"
"我?"有些無法置信。
"我瞧不起隨便使用暴力的人,而且不問自己對或錯。"眼前,她對他只有氣憤兩字形容,掠過他,卻被他擒住手,但她僅是負氣地撥開他的手,而後進了屋。
雨中的兩個男人靜默地望著於家大門關上後,湛良威先行回到自己的車旁,準備離去。
"給我站住!"腹部痛到有些難受,徐承海猶是吃力地喊。他到自己的車上拿來一樣東西,快步走到湛良威面前,並將其擲到他胸上。
接住東西,湛良威發現那是一本厚厚的雜記本。
冷雨澆著徐承海扭曲的臉,他自齒縫回擊:"你說我愛的只有工作,那麼你就錯了,想數落我,看完再說!"他相信這仍是君子之爭。又望了他許久,徐承海吃力地回到車上,而後開著車遁入夜色中。
***
隔天是週末,於曉戀正好得了冷靜的時間,過去的十幾個小時裡,她想了很多,包括她和徐承海的關係,以及和湛良威的關係……
而在這段時間打進來的電話,都在她煩躁的心情下,成了空鳴。
離開床鋪,坐到桌前,發了好一會兒呆,想想不該讓他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於是她這才一一撥了徐承海公寓的電話及他的手機,只是奇怪地,都沒人接,他該不會怎麼了吧?尤其淋了雨,她擔心他病了,因為有好長一段時間他的健康狀況似乎都不好。
唉,雖然昨夜氣憤的她說的話有些過重,但誰要他竟衝動到去跟湛良威打架?真是不可理喻。她又是氣,又是無奈。
視線由窗外沒停過的大雨調回桌上,她翻出一天未動的日記。盯著上頭的字,首次覺得無味,而抽出那條當作書籤的心型墜鏈,她懸上眼前,無聊地端詳著。
恍恍忽忽,她竟生出一個的想法,半晌,她作了決定。於是,將項鏈一握,她換好衣服便出了門。
***
"先生他不在,到醫院拿藥去了,于小姐要不要改天再來?"
"他生病了?"來湛家,除找湛良威,她還有件事情想做,不過湛良威不在也沒關係。盯著出門來的李嫂。
"昨天晚上淋了雨,有點不舒服。"
"那沒關係,我找你家小姐。"她改口,不過她曉得李嫂一定會覺得奇怪,所以她又接道:"其實我和你家小姐很久以前就認識,只是一段時間沒聯絡,我也是遇上良威後才曉得。"
"這樣嗎?"不是懷疑,而是不安。李嫂的神情詭異,而兩人就這麼僵持一下,直到屋裡傳來一道悅耳的女音。
"讓她進來。"那聲音,如印象中地清靈、完美,交雜在錯落的雨聲裡,仍舊清晰可辨,是湛季盈。回過頭,門外的兩人只在窗前看見一道一閃而逝的淡綠影子。
"李嫂,外頭有點涼……"於曉戀帶著笑容提醒擋在門前的人,而她這才移開。"謝謝。"掠過她,於曉戀就要進門。
"于小姐,您最好是……"婦人又喊,只是當她望向門內。"沒……沒事。"仍是欲言又止。
回過頭笑笑,於曉戀沒停步地進了屋內,而一踏進去,她不禁要被那深紅牛皮沙發上的粉色身影給吸引,纖弱的湛季盈倚在上頭,像極一隻歇在花瓣上的小粉蝶,讓人望之生憐。
在她對面的位實坐下。"你好,我是良威的朋友,姓于……"才開口,卻覺不夠明瞭,她想想,跟著改說:"季盈,我是曉陽的……"
"你是曉陽的妹妹。"低俯著的臉上揚起一道微笑,淺淺地。
"你還記得我。"非常意外,看起來她並不像湛良威所形容地陰沉,和那躲在房門後傷人的人更不相仿。悄悄地,她將沙發上的人仔細觀察。
她對她的印象就停留在六年前夜市的最後一瞥,自車禍發生後,兩人就沒再見過面了。所以今次,自然有著恍如隔世的感覺,因為眼前的她雖清麗依舊,可卻依稀察覺得到那次車禍帶給她的影響。
她穿著一套樣式簡單的粉綠曳地長裙,外頭卻加了件在室內顯得累贅的毛料外套,蒼白削尖的臉蛋,微蹙的柳葉眉一直到臉頰邊緣突兀地橫著一道玫瑰色長疤,她身旁擱了把枴杖,搭在膝蓋上的手指柴細。
她……是真的和病痛搏鬥過的,因為憔悴太多,雖然那無損她的美。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幽幽地問。
回過神,微笑。"喔,我只是……好久不見,想跟你打個招呼,聊一聊。"恍神間,她似乎忘了今天找她的原因就擱在自己的口袋裡。
"聊?我們能聊的似乎不多。"
"不會呀,就像老朋友,可以聊以前;就像新朋友,可以聊現在。"端來新鮮水果的李嫂偷觀了於曉戀一眼,而她則回了婦人一個自在的笑。
"聊現在?"輕聲笑道。
"沒什麼不好聊。"點點頭,意在拉近兩人的距離。
"你跟他有多要好?"突然,她話鋒一轉,伴著冷淡下來的神情。
"誰?"
"我哥。"
"良威?我和他就和你一樣,是朋友。"凝注著湛季盈的同時,她發現湛季盈身側擺著一本正紅色的本子,她骨感的手掌正放在上面,而扳住書脊的小指畔,則露出一塊寫有996的藍色標籤。
"朋友?"她笑,目光斜望住身旁的枴杖,再移至長裙下露出的腳板。"自從六年前的那場車禍後,什麼都是假的了,包括愛情、親情、友情,更何況你和我本來就連邊都搭不太上。"那是一句聽似積堵已久的消極話語,在她微略抑鬱的語氣下,竟顯格外冰冷,讓於曉戀感覺非常不舒服。
"我讓你覺得很怪異?"瞅著於曉戀不自在的臉,似乎早料到她的反應。
"不是怪異,是很消極。"視線仍若有似無地注意著那本紅色本子。
"你很直接。"菱唇微揚,她輕挪身子,裙擺正巧掩住身側的本子。
"對不起,我只是說實話。"調回視線之際,她發現李嫂竟站在客廳通往廚房的走道角落,類似監視的模樣,令她又是一陣不自在。
"實話?你對我說實話……"反覆細吟著,湛季盈的樣子登時變得有些怪異,她眼睛雖是看著於曉戀,但神情卻飄忽,那感覺就好像她眼前有好多看不見的事物正騷擾著,讓她不得專心。
"季盈。"覺得詭異,於曉戀嘗試喚她,而她也在同時調正了焦距。
直勾勾地望住於曉戀,她說:"既然你對我說實話,那麼我也說一些事情給你聽好了。你仔細聽,我不說第二遍的。那就是……其實……我該恨你。"
於曉戀眉頭驟擰,她說的該是車禍的事吧,這情況,在她每回自責時,就會不自主地想到,而今天她果真提了。
"那天如果不是你的那封信,也許我根本不會遇上那場車禍,而你也不該纏著曉陽回家,要不然現在他也許還活著,我也還四肢健全,仍能拉我最愛的小提琴。一般人一定會認為我根本該瘋了的,因為失去這些的我實在沒剩什麼了。"
一句"你還有你哥呀"被吞進肚裡,於曉戀感到心寒,沒打算截斷她的話,她靜望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