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曠男·怨女

第8頁 文 / 安琦

    也罷!在戀愛場上受過重創的人總是這樣,不就像她一樣,另一種則是如同行屍走肉,心頭空虛,甚至對異性來者不拒。她的症狀起碼好過後者,因為……他就曾經當過第二種。

    「你堅持,我也不勉強。」他走進門,而郝俊女則打算在門外等,但一會兒意聽他叫了。「喂!想吃藥的人是你、不幫忙找?」

    「我?」對不對呀?屋子是他的,裡面的螞蟻蚊子長在哪裡也只有他知道,要她幫忙找?真是怪人!

    不過,人要是頹廢如此,裡頭的豬窩大概也乾淨不到哪裡去。以前國中上生物課的心得,要知道某種物種的長相如何來,且看它棲啟地可得知一二。

    不消想,裡面一定是凌亂不……

    「?」可是才走近門,眼前的景象讓她徹底翻案了。

    這屋子明顯是受寵的,因為那兒一角一隅都是花了心思、點子堆砌出來的。它不算華麗,卻很有人性,一看就曉得住了會很舒適。

    顏色舒爽、裝設簡單的藝術陶板牆,是室內不感潮濕的原因;緊貼天花板的頂燈,是屋內明亮無死角的照明來源;屋角堆高的灰色水泥磚上,擺著兩隻玻璃瓶,從瓶中攀爬出來的籐類翠綠植物,是空間裡最富生氣的點綴;客廳和房間的隔閡不是那道木門,而是由門框上垂下來的,有點像報廢牛仔褲裁成的布條簾;還有房間裡,隱約看得見的一張深藍色低床和電腦桌……

    「Madam!Pleasedonotjudgeamanbyhislooks,thankyou。」

    同美男從房間走出來,臉上椰榆的表情與他嘴巴裡抑揚頓挫的客氣話完全不搭,他肯定聽到她那一聲「」,也知道她做了以貌取人的蠢事。

    或許,他早知道她會以貌取人,所以才要她進來幫忙找藥,印證「事實勝於雄辯」、「眼見為憑」這兩句箴言。

    「咳!」試圖以咳嗽掩飾尷尬。「你家……倒是挺乾淨的。」眼睛溜呀溜,又溜回那獨一無二的牛仔褲布簾上。

    突然,她有了新發現。

    她發現這個男人除了」表裡不一」之外,還「公」「私」分明。因為客廳是用來招待客人的,所以佈置得很舒適;而充當工作室的房間才是他的世界,要進去得由他「胯下」過,裡頭他是老大。

    「雖然算不上稱讚,但是還可以勉強接受。」他走進廚房,出來時手上多了杯白開水。「剩下這一顆,不知道有沒有過期,拿去吃吧!」

    前有過期泡麵的經驗,她知道他又跟她開玩笑,接過手,她不遲疑就和水吞下了藥錠。

    「謝謝。」將杯子遞還給他。

    她信任他!他有點驚訝,也有點……高興。「你不怕我在水裡下毒?」

    「怕什麼?吃死了,你被關而已。」一副不以為然。這個人關心不溢於言表,善良不長在臉上的特性,她已經感受到。「那我……先回去了。」

    他看著她,點頭。

    「喂!」只是當她走到門口,他又像不太放心地喊:「你……沒事了吧?」

    腳下停住,她的心間隱隱流過一道溫熱,她知道他指得是什麼,是昨天她所遇上的事,只是他不知道想侵犯她的是曾經和她極親密的人。

    如果他曉得,不知道反應會是怎樣?

    而這個世界上,有三種人會關心陌生人——一是無聊,二是八卦,三是雞婆。

    與其說他雞婆,倒不如說他這個人雖然有張閻羅臉,卻有顆熱心腸,是不是真關心,她看得出來的。

    而她也謝謝他昨天的犧牲,那扎扎實實的一巴掌,整整讓她愧疚了一天一夜,也讓她忘了該胡思亂想。

    然而當她正想開口回應時,尚美男房裡卻傳來電話鈴聲。

    以以為她不想回答,他只好自圓:「我只是想確定,明天這裡不會擠滿警察、記者。」這傢伙!她才剛對他稍微改觀,他又來烏鴉嘴!郝俊女回頭一睹,但後面的人卻已經溜了。

    「喂,電腦工作室……是你。」

    他走進房間接電話,講電話的聲調,是她沒聽過的低柔。

    該是他的她吧?不知怎麼地,心頭悵悵然。

    ☆☆☆

    聽見外頭門被關起來的聲音,尚美男知道郝俊女已經回樓上去了。

    「我聽到關門的聲音,你那裡有誰在嗎?」電話彼端的女人,耳朵很尖,或許說她已經習慣他地方的每種聲響,所以一動一靜,她幾乎都能透過話筒分辨。

    「剛剛有,現在沒有。」在人體工學設計的椅子上坐下,他又開始玩他的滑鼠。

    「女的?」

    停下手邊的動作、他意外她的關心。自從各過各的以後,通電話的目的都是為了替她紓解苦悶,為他延續慣性,而今天……反常。

    「你對她有好感?」她又問。

    「為什麼這麼說?」似笑非笑地哼了一聲。

    「因為你現在的語氣比以往都輕鬆,和我說電話,你總是很平靜。」或許該說冷淡。

    雖然當初提分手、不顧他感覺說走就走的是她,要求不當情人當朋友的也是她,而他還願意當她的垃圾筒,她似乎就該偷笑。但今天的他,聽來確實不同。

    「我是心情不錯。」沒否認也沒承認,他坦率表達剛才的情緒。剛開始,郝俊女不過是他幫他姨媽「照顧」的新房客,但現在,她卻是他無聊日子的趣味來源。

    那感覺,就好像他是曠男而她是怨女,雖然彼此的曠與怨毫不相干,卻可以從偶爾的短兵相接,獲得對感情失望的釋然。

    這種替補作用,和從同性之間得來的純安慰,是絕然不同的!

    「那恭喜你。」話裡帶酸,雖然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吃醋,難道是因為他曾經是那麼愛她,而今他又因另一個女人而打開心方嗎?

    她不確定,但心頭的彷徨卻是肯定的。

    「你今天有事?」他指得不是那些讓人心煩的蒜皮小事。

    不覺,她苦笑。「每次都瞞不過你,你可以當我肚子裡的蛔蟲了。」

    他沒繼續追問,因為他不想破壞當個旁觀者的身份和他等著她自己說。

    安靜了一秒。「哈!要你當我肚子裡的蛔蟲,可能也沒地方裝,因為我的身體裡還有個傢伙。」也許是天氣太寒,她的笑話冷颼颼。

    傢伙?「他答應了?」

    答應?何其艱澀的兩個字,要那男人負責,對她來說根本是個遙不可及的夢,求人不如求己。「我要這個小孩,即使他不要,我也要將他生下來。」

    還在肚子裡可以耍賴,生下來她就不信他不心軟!

    隔著線路,尚美男可以聽出她的不平、她的怨尤。

    「一直以來,我做的決定似乎都只是為他,他高興我就做,他不高興我就做……或許我可以遷就這種自古以來就被人墨守著的規條,但惟獨我肚子裡的這一塊肉,我不會再依他了!」

    「你想當單親媽媽?」

    「怎麼,連你也懷疑我的能力?」近似歇斯底里地反問。

    「沒所謂懷疑,我只是擔心你肚裡的小孩,他的未來不會是快樂的。」這一點,他何以這麼篤定?因為他自己就是個非婚生子。

    縱使此一時彼一時,且情況微有差異,但同理可證。

    二十七年前,他年僅十六的母親在鄉下和同村的有婦之夫生下了他。

    由於當時民風純樸,未婚媽媽承受的異樣眼光更勝於今,在不能忍之下,他滿週歲時,他母親就丟下他,另尋未來去了。

    現在的大姨媽,是大了他母親十餘歲的親姐姐,她的名字就填在他身份證上的雙親欄,背負著他母親應負的責任。

    在他進入中學後,大概是心理壓力,那將他視如己出的大姨媽認為他有知道自己身世的權利,於是便告訴了他,那出於善意隱瞞的一個童年真相。

    剛開始,他無措,再過來,他不平,不平為何同儕皆有父有母,為何他偏就要出生在一個不能完整的家庭?雖然父母都仍在世上,但是卻有形同無呀!

    或許是年少氣盛,這些讓當時的他視為污點的身世,無形中迫他走向自暴自棄。

    他曾經經歷過逃學、蹺課、一再轉學的日子,記過和留級如同家常便飯,有一度還誇張到差點被退學,若不是他姨媽四處奔走找人懇求校方,他到最後根本不可能有機會留校察看,甚至連延畢的機會都很小。

    若說他現在擁有安定,該都是他大姨媽給的。有她才有他,有樂天、熱心的她,才有今天不再將背景當借口來

    逃避現實的他。

    他能在命運的歧路愈走愈偏之前做回自己,是他至今的最大好運。

    「不會快樂?」她失落,因為她認同他話裡的一部分,但骨子裡的倔卻還是迫使她忍不住反駁:「如果他真的不要這個孩子,而我……而我在未來的某一天真的沒辦法再一個人養這個孩子,頂多再找個男人就也解決了。」

    負氣的話未出口,她就已經開始後悔有這個想法;等字句吐了出去,她更是開始瞧不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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