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玲瓏野丫頭

第26頁 文 / 愛琤

    忠言直諫還沒告一段落,他便睜大著眼,不敢置信眼前沾著自己鮮血的劍鋒。他緩緩地向後倒下,自始至終,死不瞑目。

    「皇上!」諸臣已變成滔天怒吼。

    但嘯風已經什麼都不管了。反正為了得到蕭湘,他手上早已染血,如今就算再多上那麼幾滴,究竟又有何妨?!

    他瘋狂地哈哈大笑,將染血的劍柄交回侍衛的手中,緩緩在龍袍上擦了擦手後,他的笑聲驀然停頓了下來。

    他冷眸睨視群情激憤的眾大臣,目光冰寒凌厲得足以凍結任何人的血液。他輕啟唇齒,竟是狠戾陰道:「還有再敢說一個字的,全都給朕拖出午門,斬、立、決!」

    「皇上!」

    那是一場腥風血雨,當他狠了心,所有死諫也失去效用,只徒留那數不清具死屍,堆躺在午門之外,個個死不瞑目地詛咒著那迷惑了賢明聖上的禍水、禍害……

    但是外界所有紛紛擾擾,她都不會知道的。

    她沉睡在一場夢裡,在那裡面,所有事情都沒有發生。她和嘯風依舊甜蜜,活在那永無止盡的春天裡面。

    她蜷曲著身子,困然臥睡在櫻花樹下。隨風飄落的粉櫻如雨,拂了一身還滿。她天真無憂的睡顏如此絕美無瑕,清麗不似凡塵,他還能如何不為她癡狂?

    綿密的吻落在眉畔睫間,他情難自禁地吻醒了她。她惺忪地眨了眨迷濛大眼,望進他說不盡多少愛戀的眸光。

    「風。」她漾開一臉笑顏,張臂撲入他的懷中。

    「你睡著了。作了什麼夢嗎?」他極輕極柔地擁著她,所有的狠戾在她面前都消失,因為這是一場夢,夢裡不能有任何醜惡。

    「嗯……」她倚在他的懷中,有些迷惑地攏著眉。「我作了一個夢……爹和娘不准我們在一起……他們把我嫁給別人……然後……然後……」

    她然後了好半天,像是遇著什麼痛苦的瓶頸,她思索不出,雙眉緊蹙。突如其來的恐懼卻驀然襲上背脊,讓她渾身透體冰涼。蕭湘用力甩了甩頭,驚惶地睜著大眼。

    「這只是場夢,對吧!」她扯著他的衣襟,瑟縮驚問。

    「是的,只是場夢。」他心頭一痛,俯首便深深地吻著她。他傾注所有的熱情,只為轉移她的注意力。

    那只是場夢,一場惡夢。她沒必要想起,更沒必要憶起。

    她被他吻著,神智不禁逐漸模糊。但在那朦朦朧朧之間,卻不由得顫悸。

    他的吻中,有血的味道。

    她驚悚了一瞬,隨即被自己給安撫下來。

    那只是一場夢。如他所說,夢裡的情景都做不得真實。她何必害怕?

    她再度閉上眼睛,開始逼迫自己遺忘──遺忘在她夢中的那一片,淹滅了整個世界的血海汪洋。

    「皇帝暴虐無道,國事已不可為!」

    一道低沉痛憤的聲音在密室中響起,還間歇伴隨惱火的痛擊桌面悶聲。

    「但皇帝畢竟是皇帝,身為臣等莫可奈何。」一個無奈的聲音響起。

    在場的人全是當日不敢出聲的倖存者,他們還有什麼顏面再評論世事?

    「我們這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另一個不苟同的聲音響起,不辨時勢枉送性命,那才是盲勇。

    「您說得是。那麼請問,我們還有什麼柴可燒?」連死諫都失效了。

    「聖上會如此殘暴失常,全是受了妖孽的蠱惑。我等欲盡為臣之忠,自當為聖上除去妖孽,還聖上耳聰目明!」

    「你的意思是……殺了蕭湘?」

    「正是!」

    「蕭湘被鎖在深宮內院,大內戒備森嚴,你一介文人哪有能力清君側?說來說去全是廢言!」

    「這──」他還想辯駁,另一個聲音卻已鏗鏘地響起。

    「不一定是廢言。」

    全場人的眼光全往這低沉的話聲出處望去,卻無不驚訝地瞪大了眼。

    「妖孽出於吾門,蕭家難容這奇恥大辱。」陰暗的角落裡,只有蕭時桐一雙眼睛炯炯發光。「請各位讓我將功折罪,提妖孽的頭來見!」

    「二哥,你真的要去殺了湘妹?!」步出密室,蕭時雨快步追著蕭時桐。湘妹再有不是,她總是他們的妹妹呀!

    「住口。」蕭時桐撇過臉,凌厲的眸光讓蕭時雨頓時滅了音。「當她忘了家仇,自甘墮落和嘯風在一起的時候,我們便再也沒有妹妹了!」

    憑藉著高超的武藝,蕭時桐成功地躲過了重重侍衛的巡邏,潛進宣和殿。但即便如此,要達成目標還是困難──

    一男一女緊緊相偎,散落的青絲披拂週身,就好像那綿密的情絲環繞,為他們隔出了另一個世界,世間最完美的夢。

    蕭時桐卻幾乎吐血,不敢相信簷底那不知廉恥的,果真就是他唯一的妹妹!

    她果然該殺!蕭家的門風絕不容許被如此敗壞!

    再長的等待終於也有盡頭,當他在簷頂潛伏,直到月漸西沉的時候,他終於逮著了機會。

    一縷纖白身影飄飄忽忽地步出了宮殿,在月光之下,多麼清晰明顯。

    蕭時桐不願辜負良機,立刻從宮簷輕跳至樹梢,跟著她的蹤跡,看她要往哪裡去。

    蕭湘漫無目的晃蕩了好久,終於在一座廣大的湖前,她停住腳步。

    她怔怔地望著湖心晃動的月影,不知不覺又陷入了迷惘。

    是夢,還是現實?她衝動地步進水中兩步,但那徹骨的冰涼還是無法給她絲毫助益。

    她弄不清楚了。她好像作了好長好長的一個夢,夢裡她和嘯風不能結合,痛不欲生。但是……好像又不對。她作了一場好長好長的夢,夢中她和嘯風從未分離,快樂似仙。

    究竟哪一個才是夢?她怔望著月光粼粼的湖面,忽然之間頭疼欲裂。她低鳴了一聲,全身失去力氣,癱倒在湖水裡。

    刺骨的冰寒瞬間包圍了她,凍得她失去知覺。這也是夢嗎?可是這個夢真冷……真冷啊……

    她迷迷糊糊地,就要閉上眼睛,一股力量卻突然揪著她的衣襟,將她整個人提了起來。

    「湘妹!」蕭時桐氣急敗壞,沒想到才剛跟上她的身影,就看到她差點溺死在湖裡。

    她恍惚睜開眼睛,看到二哥焦急的臉龐。

    桐哥竟出現在這裡,果真是夢。她頓時漾起了夢般的微笑。

    「桐哥……」她笑著悠悠喚他。

    而蕭時桐這才發現自己做了什麼!他本來就是要來殺她,如果她溺死自己,不是更省他的事!

    他忽然一怒,立刻鬆了手。而她的身軀失去支撐,又跌落湖水之中。

    她怔怔地望著他,發現他臉上的戾氣。她有些迷濛地視線往下飄,發現他手上正緊握著一把匕首,隱隱發顫。

    啊……原來是這樣……她發現二哥的意圖,驀然會意。

    「桐哥,你來殺我?」她仰著螓首,天真地對他微笑。

    蕭時桐震了震,依舊死瞪著她,沒有說話。

    「這樣也好啊……很好……」她歪首呢喃,聲音細微,也不在意對方聽不聽得到。

    夢境交錯之間,她曾如此接近真實。其實她一直知道,什麼才是夢,只是現實太恐怖,她不敢觸碰,所以只有轉身逃進那反反覆覆無盡無數的夢裡。

    但終究不能長久啊。枉死的魂魄不停催討,他們的春天宛如脆弱的薄鏡,只消輕輕一敲,終將片片摧毀破滅。

    她知道這不能逃避,卻總心虛地盼望拖過一天是一天。而今……這時刻終於來了嗎?

    也好……也好……至少動手的人是桐哥,她很放心啊!她終於可以贖罪了!

    「桐哥,我等你好久了。」她對他張開雙手。「快,殺了我吧。」她咯咯笑著,一如兒時的嬌憨。

    而蕭時桐握緊了匕首,掌心掐得幾乎出血,雙臂幾度高舉,但在那張曾是最疼愛的臉龐之前,就是怎樣也下不了手。

    他終於狠嘖了一聲,丟開匕首,一把將坐在水中的蕭湘給抓了起來。

    「湘妹,該死的人不是你!」他痛恨地低吼。他太明白,他的妹妹多麼善良、多麼無辜,現在發生的所有事,都不該由他妹妹承擔,冤有頭債有主,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他,那可恨的嘯風!

    她迷濛地望著他,蕭時桐卻將丟開了的匕首再度放回她的手中。蕭湘迷茫地望著手中利刃,像是完全不瞭解發生什麼事。

    「湘妹,嘯風殺了太多人,他的罪惡罄竹難書。如果你是蕭家的子弟,你就應該為民除害,殺了嘯風!」他抓著她的肩,語氣激昂地對她說。

    「殺了……太多人?」

    「對,他是個暴君,朝中的大臣已經有一半死在他的淫威之下。湘妹,你的夫君也是為他所害,記得嗎?」

    「旻淞哥……」她怔愣地望著他,怔愣地道。

    「是的。所以你該為你的夫君報仇,你應該殺了他!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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