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艾雪
「大概是我的地理觀念比較好吧!」他匆匆加上一句。
「喔!」她肯定的字眼中帶著懷疑。
他總不能告訴她說,在認識她之後,經常無故地駕車來這兒,目的只是想來看看她而已。
對他來說,這簡直是一種無意識的動作。
他常上了車要去辦事,卻莫名其妙的就把車開到這裡。是心中有股驅使,讓他身不由己。
以前,總是為了自己的反常感到十分困惑,但在巴蘭吉拉之旅後,他已猛然明瞭自己的心,之前一切的怪異行為,終於在此時有了解釋。而這是個令他又喜又恨的解釋。喜的是,他愛上的人是幾乎出塵不染、討人歡喜的;恨的是,他曾認為世界上沒有女人值得他愛,現在卻拿石頭砸腳──他已不可自拔、深深地愛上了她!
如此複雜的心情,是他一生的第一次,也是所能的最後一次吧?
***
又繞了幾條路後,車子終於在一間素白的兩層樓房子前停了下來。
那是一棟精緻小巧的屋子,房屋的小前院井然有序的種植著各式各樣的花朵,藉著路燈的光照映而下,整個小院子像是籠罩在青霧之間。
「這裡,沒錯吧?」他轉頭看她。
「嗯,如果你真的是照記憶及方位來走,那麼你的地理觀念的確是高人一等。」
也難怪她覺得不可思議,因為這棟房子附近的馬路實在是太錯綜複雜了,就連她這個方向感不錯的人,在剛搬來的前幾天裡,也都曾走錯路。
「你可以回去了,狄克。」她在他下車替她開門時說,「不需看我進門開燈,時間已經很晚了。」
「那可不行,萬一妳有意外呢?」
「不會的,到這裡我就是想碰危險也難啦!」
「不,我還是看妳安安全全的進門較好吧!」
「隨你。」她一吊眼,從不知他的個性是如此頑固。
他微笑著,那笑容像是糖一樣地融著她的心。也許連石頭都會在他充滿魅力的微笑下,軟化它的意志吧!
他伸出手禮貌的迎她下車後,並沒立刻放開她,反而一手扣住了她的纖腰。
「放開我。」她低聲道。
「可是我不想。」他也低聲回應。
「嗯?」
「我說我不想放開妳。」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她無言以對,感到精神恍惚,也感到自己的意志力在他臂中一點一滴的消失。
她極力把剩餘的一點意志力收起,然後堅定的推開他。「我要回去了。」她脫下披在她肩上的夾克遞給他,「謝謝你的外套。」
「不客氣。」他應了一句,然後看她急急的跑上台階。
「妳……明天沒課吧?」
他在她進門之前突發此語。
她的手停在門把上,緩緩轉頭看他。「對,沒有。」她說,「有事嗎?」
「沒什麼,只是隨口問問。明天下午三點我再把禮服帶來給妳。」他的語氣似乎有些不知所云。
「好的,謝謝!」
一開門,她頭也不回的衝進屋子。
直到她把門甩上,狄克才由深凝中醒來。
他看了一眼披在手上的夾克,然後將之放於駕駛座旁的位置。
坐上跑車,他奮力踩下油門。
行到公路上後,回想起剛才的事,他還真恨自己的不由自主。他幾乎是在無意識的情況下伸手攬住她的;更糟的是,他想縮回而手不聽使喚。
他從來不知戀愛的感覺是如此的甜蜜,如此的難耐。不過,使用「痛苦」這個名詞倒比較實在。
以前,他常取笑那些為愛癡迷的朋友們,當時在他心中,女人和麻煩是同義複詞,他搞不懂他的朋友為何喜歡惹麻煩?
這個想法伴了他二十多個年頭,他始終深信不疑。麻煩是人人都不愛自惹的,所以他也就小心翼翼。他和女人一向不深交,通常只限於一夜風流後,便可各走各路。而和他交往過的女人也都好聚好散,不會要求任何承諾。
可是該來的還是來了,任他想逃也逃不掉。縱使他不肯承認,它仍是事實,不可改變的事實。
當她微笑時,他感到溫馨;當她哭泣時,他感到心碎。其至只要看到了她,心底就會湧出一股莫名的喜悅。
比起他生活中其他的女人,秋晨簡直像是個天真的小女孩似的。她不經世俗塵染,純潔得像是白雪一樣。
他真心愛她、欣賞她。
她的勇氣、毅力、能力,無一不成為吸引他的要點。
他絕不是只愛她的外表,因為在他認識的眾多女人中,秋晨的容貌只能算得上是中上的。
他的腦中有太多的思緒、太多的想法了。直纏著他不放,而他也放不開、丟不開,明知道想也是多餘的,但他就是沒辦法不去想。
為了清理腦中的一堆雜念,他用力踩下油門,使時速達到一百三、四十公里。
由於這是一輛敞蓬跑車,所以當它疾駛,徐徐的輕風頓時成了強烈的大風,直往他臉上撲,差一點使他的雙眼因風而睜不開,但也使他一切的煩惱暫時得以拋開。
***
葉肅剛在辦公室裡已待了五天了。
他不眠不休、夜以繼日、廢寢忘食地坐在辦公室桌前,審視著由祕書亞倫從英國傳真回來的照片。
由於HMB的組織為世界祕密性,所以參加的人也是為數不少的。
雖然他知道那天炸海洛英的,多半是HMB的特級人員,但為謹慎,由初入者至上級人員,他一併要調查。
目前為止,亞倫傳真回來的都只限於中級以下,但已花上他五天的時間了,由此可知組織之龐大。
HMB的人員,一般都分為以下四級:初入者、中級、特級、高級人員。其中以中級人員的人數為最繁。其次初入者,再者特級,人數最少的是高級人員。
這四級的制定方法,並非以入組織的時間來分,而是以技術、能力、經驗及工作成績等來評估。
他每天至少要核對一百張以上的照片,而且不是隨意望一下便能看出。經過了將近二十年的時間,人的面貌多少都會有些改變,但只有輪廓是畢生不改的,除非此人曾做過臉部手術。
婉靈也許好認得多,但詠芯就不這麼容易了。
一個人的面貌由嬰孩成為成人時,改變的地方最多也最大;但當他成年之後,只會逐漸老化而已,並不會有太明顯的變更。只要不出意外就行。
所以,只有他日夜惦記的女兒難以識出。
二十年的時間可以讓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搖身變為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套一句俗語便是「女大十八變」!
但詠芯終歸是他女兒,不論再怎麼變,終究還是他的骨肉、他和婉靈的結晶,繼承了他們夫妻的血統,想必外型也該相像。
有了這幾個根據,他確信能找回妻女。
每一張稍有可能的照片,都都得花上好幾個小時去辨認,等到發現不是之後,又得重做下一張。
他的管家老太太,對他的身體健康可是憂心忡忡,因為在這五天內,他極少走出這個辦公室,除非有特殊緊急的事。每天,他都毫無倦意的困在照片堆裡,一天睡眠不踰三小時,有時甚至連續兩天都未曾閤過眼。這種工作,一般人老早就放棄或倒下了,而他,精神卻只是越來越旺盛。因為他深知,這是個可能找到失散多年的妻女的機會,要是在這緊要關頭棄權了,也許此生再也不會有第二次。就是這一股力量,在驅使著他。
他在此時就像是一根熊熊而燃的蠟燭,夜以繼日的燒著。現在,他的字典裡是找不到疲倦兩個字的。
每刷掉一張照片,他心中的希望便再燃起一分,因為這表示找到婉靈和詠芯的機率,又升高一層!
他把握了這五天來的每一分、每一秒,但是照片的輸送越來越少,而他卻仍未發現一點蛛絲馬跡。
***
在忙碌不堪中,時間又匆匆流過兩天──
他不眠不休地埋守於照片堆裡,紅著雙眼奮力的找尋──但天不從人願,他的努力並未得到回報。
而亞倫所發出的最後一張是信函:
您所要的照片,我已經如數傳真過去了,但仍有某些特級及高級人員的資料不易察獲,且這些照片也嚴格管制一切的輸送方法。
所以,假使我得手後,也將是我親自帶回,請稍安勿躁!亞倫
有了亞倫這一封信後,肅剛安心多了,證明即使在這堆照片中找不著,還有另外的可能。
但沒有!就是沒有!
縱然已知另有希望,但他仍舊害怕。
他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萬一在亞倫帶回的資料中仍查尋不到,萬一他的妻女已不在此工作,萬一……。有太多太多可能發生的意外了,他就是不願去想也由不得他。
在所有的照片都幾乎被他翻爛後,他疲憊的坐在沙發上,兩手恍惚的抓著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