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艾晴
「我不信。」
「你可以親自問她,她說她厭倦了遊戲般的愛情,想過真實的生活,我們都彼此明白自己對感情的態度,只是她比我先悟透,所以遊戲結束了。」
算了,自己都一團糟,哪有餘力管別人。
「向老師,不要忘了你是來上課的,你負有神聖使命,就是把一個連大學邊都摸不著的人,奮力地往前推,你要幫助我把數萬個競爭者擠出門外。」
「放心,我的考前猜題,可以讓你突破重圍,輕鬆上榜,」向風一指廊上的水彩畫。「即使術科,我也可以教你,把一些高分的技巧背下來,根本不用費力。」
好久沒有卜雨正的消息,他不打電話來,是不是跟白月兒遠走高飛了呢?
「雨正就是這樣中規中矩,他不走旁門左道,只怕你領悟了,頭髮都白了。你要記住,重考生最可貴的就是時間,浪費時間就是糟蹋你的人生,那些大道理,等考上大學再研究也來得及。」
「你們是完全不一樣的。」游妤辰自言自語。
「當然不一樣,給我機會,讓你慢慢的喜歡我。」他在耳根旁輕咬著暱語。
向風的誠懇裡有一絲虛假,卜雨正的溫柔即使不說話,也很窩心,此刻她益加想念卜雨正。
她回頭白了他一眼,冷冷的說:「重考生是沒有時間談戀愛的。」
☆☆☆
中秋夜,畫室外的月亮一直在窗口駐留。
白月兒輕解羅衫,成為卜雨正筆下的模特兒,她很有技巧地用一疋布幔遮住下腹的疤痕。
她的皮膚極為細緻,豐腴的體態尤為適合當人體模特兒。
「你還是那ど美。」卜雨正由衷地讚歎。
這話會讓我有遐想的,別輕易地給我希望。」
「你知道我沒別的意思。」四年的默契,使他們彼此相知,即使是尺度邊緣的話題,也不至於出軌。
「中秋夜,居然委屈你留在這兒幫我完成人體油畫,有點不通人情,你的小女朋友不介意吧?」
卜雨正怔仲了一下,使這一筆下得太重,他必須刮掉一些顏料。「我得讓她安心唸書,所以最近很少聯絡。」
他深怕刺激白月兒而撒了個謊,事實上,發生了「致命的晚餐」事件後,游家已將他列入拒絕往來戶,而游妤辰也沒有主動來找他,甚至他寫的信也石沉大海。
「你會娶她嗎?」她仍然好奇。
「現在談這個似乎太早,但如果兩情相悅,這是必然的結果。」
月色雕塑的輪廓輕顫了一下,卜雨正並沒有注意到。
「以前為了趕畢業美展,我們在學校畫室過了兩天兩夜,累了就打地鋪,一會兒就睡著了。」
「向風最誇張了,才一躺下,就鼾聲四起,像是雙重奏似的,一前一後的呼應。」談到學生時代,白月兒一掃陰霾。
「這種日子好像是昨天的事。」他即刻捕捉她往昔神采奕奕,但可能瞬間遺落的笑容。「你還敢取笑別人咧,還記得嗎?你說坐著畫畫容易睡著,站著畫就不會夢周公,結果還不是靠著牆照睡,有一次睡著了不打緊,一個沒站穩,撞到了隔壁的同學,害他補了好久,才把那天外一筆給補得『天衣無縫』。」
頓時,兩人的歡笑聲溢滿屋宇,解除心房的白月兒,沒留意下腹的布幔正往下滑。
卜雨正先止住了笑,他放下畫筆,愣愣地看著那道蜈蚣刀疤,恣意地趴在她雪白肌膚上。待她警覺抓起布幔時為時已晚。
「你開過刀?」他攏緊眉心。
她緊抓著布幔。「那是盲腸手術,很醜吧?」
「多久前的事?」
「出國那一年,在美國開的刀。」
白月兒不只手在顫動,連眼瞼也止不住的閃抖。
卜雨正這回全都注意到了。
「不是盲腸的問題,對嗎?」
「是,我說是就是,我盲腸的位置與眾不同,行嗎?」
她再也止不住淚水宣洩而下,一滴滴沿著精緻的肌膚滑下,淚珠是透明的,肌膚更是嬌嫩勝雪。
卜雨正扳開她緊握的手,雙眼炯炯地逼視她。
「是這個原因,讓你離開我?」
白月兒使勁的搖頭,弄散了高束的髮絲。
「我得了卵巢癌,割掉了一個卵巢,我可能再也不能為你生孩子,所以……」
「看你做什ど傻事,你應該讓我知道而不是一個人躲到美國去。」他握住她的雙肩,使勁地搖撼。
「我不是一個人,有向風陪我。」她幾近崩潰地說。
「向風知道這一切?」
她含淚點頭。
「這到底是為什ど?」他很少這ど聲嘶力竭的吼。
「因為我不愛他,但他是我的好朋友,他願意為我聯手演出這一幕讓你死心的戲。」她再也止不住地號啕大哭。
一個踉蹌,他彷彿被打了個大耳光,久久無法回神。
「你明知我不會介意的。」
「我介意,我不願意下這個賭注,你那ど愛孩子,我不能讓你有孩子,況且我隨時可能眼睛一閉,就走了,那……」
天呀,自己做了什ど事,竟然讓自己最愛的女人獨自受這種苦!
他把頭埋進雙掌,悔恨自己當初一時大意。此刻,他只想著如何彌補,只要有機會他絕不讓自己遺憾。
他捧起白月兒的臉蛋,佈滿血絲的雙眼逼視著她。「嫁給我!我娶你,我會好好愛你。」
他緊緊的抱著她,狂吻急速落在她的額頭、耳際、頸項、雙唇,仿想把這些年虧欠她的,一股腦兒的全數償還。
「雨正,這樣就夠了,知道你心裡還有我就夠了,結不結婚不重要。」白月兒感動地說。
「不,月兒,這些日子我過得好辛苦,我幾乎足不出戶地憑弔我們無疾而終的愛情,既然發現這是一場兜圈子遊戲,我怎ど能就此錯過!」他痛苦得五官糾結。
身後一串鑰匙掉落的聲音,讓他們鬆開彼此。
而游妤辰早已淚眼婆娑地奔出門外。
「去追她。」白月兒毫不遲疑的鼓勵他。
卜雨正挪動了一小步,卻選擇了留下,此刻他也無從選擇了。即使,先前他正準備釋放自己久禁的感情,然而,白月兒的宣告真相,等於宣告終結游妤辰的青春戀曲。
他看著她傷心欲絕的奪門而出,感情的天平,此刻嚴重失衡,而他泣血的情有誰知?
游妤辰以跑百米的速度狂奔,剛剛那一幕卻像電影上映前的循環宣傳帶一樣,不斷地重複著劇情在腦海播放。
穿過騎樓,竄出地下道,平交道前一列疾駛的火車攔住了她奔騰的情緒,她再也無法抑制地癱坐在柵欄前嚎啕大哭。
「他騙我!他騙我……」
還是自己從頭到尾都是個演獨角戲的丑角?
☆☆☆
不知道度過了幾個失眠的夜,她像具行屍走肉般的活著。
「妤辰,你準備就這樣消沉下去嗎?」
向風無法忍受這「對牛彈琴」似的上課,他甩開課本板起臉孔。
妤辰起先愣了愣,繼之恢復不動如山的表情,淡漠地說:「沒人叫你理我。」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還像個人樣嗎?」向風把她押入鏡子前面。
鏡子上映出的是一個蓬頭垢面的邋遢棄婦,不是當初卜雨正心儀的亮麗仙子。
「雨正看到你現在的樣子,會喜歡嗎?」
「我為什ど要為他美麗?」觸及痛處的反彈,總是激烈的。
「那你也沒有必要為他墮落?」
「我沒有!我沒有!」她劇烈地搖晃腦袋,急於甩掉痛苦。
「既然沒有就振作起來,你別想用你的痛苦去挽回戀情。」向風鐵下心來拯救她。
游妤辰「嘩啦!」一聲,讓淚水大量洩洪。
向風雙手按住她的肩膀,一改堅硬的口氣。「我瞭解雨正,他是個感情負責的人,也是重承諾的君子,如果你是他,相信也很難作出抉擇的。」他開始敘述大學時期的生活。「他們連身上穿的情侶裝,都是白月兒的精心傑作。」
說到後來,游妤辰甚至開始婉惜卜雨正與白月兒的無法結合。「如果不是因為彼此都太愛對方,月兒不會和我聯袂演出自導自演的『橫刀奪愛記』。」向風很少有感傷的一面。
游妤辰又哭了,這回是為白月兒的自我犧牲情操感動。
「是我自己的錯,我不應該喜歡上卜老師,如果我沒有那ど愛,他也不會注意我。」她把自己說成第三者引誘犯罪的角色,可是既已陷入,那種烙在心裡的痛,是夾雜著矛盾的。
「他如果說喜歡你,就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他不像我遊戲人間的生活態度。」
向風坦承地說:「沒有走到最後一步,誰也不曉得你們是否緣盡情了了。」
不管「相約明年此時」的承諾能否兌現,游妤辰決心好好重拾起荒廢的學業,至少明年夏天讓自己更靠近這個夢想。
「即使注定是個缺口的夢。」她想。
☆☆☆
第二年夏天
游妤辰不但上了大學榜單,還順利地考上第一志願——師大美術系。也成了卜雨正的學妹。新生報到的第一天,厚厚一疊新生須知、課本之類的文件,壓得她香汗涔涔,步出門口,便聽到有人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