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艾霓
窗外微風拂動,翠竹相擊的清脆聲響傳入房內,更攪動一室持續攀升的熱情與暖意。
一把熊熊的慾火將兩人徹底燃燒,直到火苗逐漸消退、平息,僅剩理智。
☆☆☆
他做了什麼?!
當程牧磊終於自激情中恢復理智,望著床上讓人怵目驚心的斑斑血跡,他霎時怔住了。
這就是他要的報復嗎?
為何看著她失去貞節的證據時,無比沉痛的感覺竟自心底升起?
究竟是哪裡弄錯了?他懊惱的揪著自己的頭髮,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付出了你想要的代價,這該讓你忘卻多年的恨意了吧?」雪薔坐起身,無比平靜的說。
「不!這個恨永遠不會結束,不會結束!你聽到了嗎?」他將自己心底的那道痛楚當成是未消的恨意。「別以為你犧牲貞操,就能抵得上如萍的生命,我告訴你,這還不及你該償還的十分之一!」他失去理智的朝她吼著。
聞言,雪薔絕望的閉上眼眸,熱淚淒楚的沿著她的臉龐緩緩落下。
她早該心死的!
程牧磊對她除了恨不會有其他,早在她回來之前就該看清一切的。
她不發一語,只是悄悄地下床穿好衣服,靜靜的走出房門。
程牧磊抬起頭,錯愕的望著她離去的纖柔身影,只覺得他的心似乎被挖空了一大半。
他總算奪取了她最重要的東西,為妹妹的冤、母親的怨討回了公道,他理應感到高興、得意才是,可是他的心為何痛得如此難受?
不!他絕不能心軟!
他閉起眼,強迫自己回想當年失去妹妹以致孤單夢碎的他,當時滔天的恨與怨。
是的!他奪取的一切全是她該償還給他程牧磊的!
第八章
這天是個難得陽光清朗的午後,雪薔扶徐曉貞進房間午睡後,獨自來到門前的這一小方池塘。
她挑了顆光潔的石頭,在池塘邊坐了下來。
粼粼的水中倒映著白雲飄飄的碧藍晴空,稀疏的浮萍飄在水面上,幾隻半大不小的綠蛙也停佇在葉面上,享受這難得的午後陽光。
就山上陰雨多霧的氣候常態來說,今天這個晴朗的好天氣確實難得。
雪薔閉起雙眸,仰頭讓燦爛耀眼的陽光照射在臉上,只是溫暖的陽光卻照不進她佈滿陰霾的心底。
她到底還在等什麼、盼些什麼?
程牧磊始終視她如仇敵,曉貞舅媽的病也已經恢復許多,她早該離開這裡了,為何她還要苦苦守在這個不會有希望的地方?
望著清澈水塘中的浮萍,陣陣微風吹皺圈圈漣漪,此情此景美得讓人心醉,卻是十八年前無情奪走一條無辜小生命的地方。
小如萍的生命果真一如浮萍,脆弱飄零而終無所依。
從那天開始,曉貞舅媽的怨與程牧磊的恨也宛如一張糾纏不清的網,牢牢困住她。
如果上天公平,就不該讓原本不屬於程家的她硬生生闖入這個世界,也不該讓如萍意外身亡,讓曉貞舅媽承受這麼多的哀與怨。
如果一切能再重來,她不挑那天生病,小如萍也不會跌進這個池子裡,那麼也就不會有那麼多人因而悲傷、遺恨……
望著深不可測的水塘,她不禁出神。
恍惚中,她似乎聽到撲通一聲,有重物摔進水裡的聲音,一道濺起的雪白水花平息之後,赫然是一個三歲大的小女孩在水中痛苦掙扎的身影。
「媽媽……哥哥……」微弱的呼喊飽含臨死前的恐懼與絕望。
「不,如萍——」雪薔瘋狂搖著頭,驚懼得忍不住尖叫。
如萍這一走,曉貞舅媽的悲、程牧磊的恨全跟著她的死而衍生,她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個往後延續十數年的悲劇發生,她要救如萍,她不能讓她死!
如果不幸是她死了,所有人只會有遺憾,而不是無可挽救的悲傷。
一心想挽救如萍的雪薔不假思索的脫下鞋子就縱身往下跳,激起的水花迅速吞沒了她的身體,池子裡的浮萍被這個巨大的衝擊激得不停的晃蕩,葉面上的蛙兒也不知驚逃到哪裡去了。
她在清澈的水底隱約見到一隻雪白纖瘦的小手臂,在水裡無力的蕩著,她吃力的划動雙手朝它靠近,而後緊緊抓住了它。
她救到如萍了!
心裡充滿狂喜的雪薔,未曾意識到自己已陷入危險的情境中。
她拉著如萍,拚命想往頭頂上燦爛的光源游去,只是一向就不是泅水高手的她,在水中卻漸漸感到無力,身體沉重得像是拖了鉛塊似的筆直往下沉,怎麼也浮不出水面。
緊閉著氣的口鼻逐漸灌進了水,意識彷彿逐漸脫離了,然而即使巨大的痛楚一波波的向全身蔓延,她依然不肯鬆開緊握在手中的柔弱臂膀。
奇怪!幾十年的池塘竟然還如此清澈!
在逐漸渙散的意識中,她仰望著水面緩緩下沉,隱約見到了水面上反射著耀眼的粼粼光影,在閃動的波光中,那碧藍的天甚至比坐在池塘邊看見的還美。
不知當年如萍跌進池塘時,是否也曾這樣目睹自已逐漸與生命拉開距離?
☆☆☆
程牧磊走在果園裡檢查著今早工人接枝的果樹,然而不知怎麼的,一整個下午他卻老感到心神不寧,抬頭望著天邊,一大片烏雲不知何時已掩住了半個天邊,看來也快飄往這裡,屆時勢必會有一場大雨了。
也罷,就回去吧。
「大伙們,雨快來了,今天可以提早下工。」程牧磊朝果園另一頭的幾個工人喊道。
在工人們一陣雷動的歡呼聲中,程牧磊轉身就往回家的路走去。
回到了家,他一如往常往母親的房間走,令他意外的是房裡只有呆坐在床邊的徐曉貞。
「媽,雪——不,如萍呢?」程牧磊仍舊不習慣這麼叫雪薔。
「不知道,我午睡起來後就沒見到她了。」徐曉貞一臉茫然的搖頭。
「這該死的女人,放著人不看,竟然給我偷懶!」程牧磊遽然起身,氣急敗壞的準備往外衝。
「牧磊,別罵她,如萍只是一時貪玩,你說說她就好了,別把她罵哭了。」徐曉貞急忙拉住兒子。
「媽,我不會罵她。」程牧磊安撫的笑了笑。
「真的?」徐曉貞還是不放心,如萍可是她的心肝寶貝,她怎麼捨得她挨罵。
「嗯!」程牧磊再次肯定的點頭。
他會罵她?不,他會給她一次難忘的教訓!
迅速走出房間,程牧磊屋前屋後四處尋找雪薔的身影,然而除了仍在姜園裡忙的楊玉蘭外,偌大的屋子、庭院裡連半個人影也沒有。
他沒驚動他嬸嬸,悄悄舉步往屋外的池塘走去。
她最好是在那裡,否則他一定會叫她這個不盡責的護士立刻收拾包袱滾蛋。
程牧磊走在陰霾的天色中,遠遠就見池塘邊空空如也,沒有她的蹤跡,登時滿腹怒火燒得更熾了,他下意識轉身欲往回走,卻突然被一雙掉落池邊的淡藍色涼鞋吸引了目光。
他遲疑的停住腳步,猶豫了好半晌,才終於舉步往池邊走。
當他來到他邊,探身往池塘中一看,那件熟悉的淺紫色外套竟漂浮在水中,顏色鮮艷得猶如一朵盛開的蓮花,讓他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
那是雪薔的衣裳!不!老天爺怎能在十八年後再次開這樣的玩笑?!
他想也不想就縱身躍下池塘,奮力撈起水中的雪薔,困難的將她拖上岸。
程牧磊喘著氣,看著仰躺在地毫無生氣的雪薔,青紫的臉色讓他心驚,他顫著手一探,早已鼻息全無。
「不!」程牧磊倏然跪倒在地,痛徹心扉的吼著。
一陣驚天動地的大雨就在此時傾盆落下,豆大的雨滴不斷落到程牧磊在臉上、身上,然而心底那股深沉的絕望與痛楚卻讓他毫無所覺。
「你這是在向我抗議嗎?你有什麼不滿自己起來跟我說,你以為用這種方法報復我,我就會心軟嗎?」程牧磊驚懼的看著眼前毫無生氣的軀體,臉頰早已濕成一片。「你休想威脅我,我不會讓你如願的!」他憤怒又不甘心的喊著。
程牧磊緊捏著雪薔的鼻子,將一口口新鮮的空氣吹進她的嘴裡,希望能重新喚回她的生命。
雨仍舊不停的下,雨水沿著他的髮梢、臉頰滴落,只是無論他如何努力,雪薔仍舊毫無動靜。
他顫著手,小心翼翼的撫摸她緊閉的眼、冰冷的臉龐,而後停在她緊抿的唇瓣。
在他指下的這兩片唇瓣曾經溫暖熱切,曾經在他身下喘息、呻吟、一聲聲喚著他的名字,如今卻冰冷蒼白,再也沒有了氣息。
他是恨她的!如今她走上跟如萍相同的命運,他不該覺得如此心痛與不甘心的,然而他卻悵然若失,像是弄丟了最重要的東西。
她怎能如此殘忍?!
竟以這一副冰冷的軀體來杜絕他根深蒂固的恨意,償還她對程家的虧欠。
「你別想一走了之!你欠我們程家的還沒有還清,你聽到了沒有?!」程牧磊瘋狂的搖撼著地軟弱的身子,悲痛的狂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