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皚銀
驀然慌亂起來,她努力掙扎著,儘管全身沉重得無法移動分毫,只能以全心呼喚著那深深眷戀的名字……
至少、至少讓她再看他一眼,聽一次他低沉的嗓音,再在他懷中依偎一次?哪怕只是一個眼神、一抹笑容、一句貼心的低語……
突然,在這一片無止境的冷沉黑暗中出現了一絲暖意。彷彿是回應著她的祈求,四周的冰霜漸漸融化,讓知覺一絲絲地回到混沌的感官中。
一股強勁的暖流運行四肢百骸,有效地驅逐了殘存的寒意,也讓她虛軟得像是棉絮的體中產生了一絲力量。努力地集中精神,她終於緩緩地睜開了酸澀的眼睛。
視線漸漸清晰,立刻看見魂牽夢縈,那張俊逸而剛毅的瞼,讓她心頭一寬,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至少,她還留在他的身邊……
「蘭兒?」駱少罡收回內力,低頭望著她,深邃的眼中閃過一抹如釋重負,哽聲低語:「你總算醒過來了。」
「我……」想問他自己昏睡了多久,卻在這時猛然發現自己置身在溫暖的水中,也看清了四周的景致。頓時,朦朧的美眸不敢置信地睜大,「天哪!少罡,這裡是?」
駱少罡的聲音有些嘶啞:「雪山頂。」
蘭姬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只能依附著他強壯的手臂,環顧四周。
天空雖然還是陰沉,卻不再積雲翻湧,紛紛揚揚地飄著細雪,放眼望去,四週一片晶瑩純白的冰霜,閃閃發光。然而,在這冰封了不知千萬年的極頂中央,卻是一泓冉冉冒著熱氣的溫池,使得池邊巨石上,與四周極不相襯地,生出了翠綠青苔。
這樣奇異的景色,讓她忘了身體的虛弱不適,揚起一抹驚奇的笑容,「這裡……好美……」
「是啊,」他低沉的嗓音裡亦帶著讚歎,「想不到,世間竟能看見這樣奇特的景致。」
她點了點頭,垂下目光,卻不意看清了他的模樣,頓時驚得倒抽了一口氣,「少罡!」
僅著中衣抱著她浸泡水中,白色的衣料單薄,再也藏不住手臂上深深的傷口。
「少罡,你……」語聲忍不住顫抖了,她的心狠狠抽痛,這才看清,他的肩頭、胸口競都有割傷的痕跡,手臂上的傷口尤其猙獰,長達數寸。當時,必定血流如注,若非要歷盡千辛才能到達,又怎會杳無人煙?縱然他武藝高強,宛若天人,卻終究還是血肉之驅。他……為她承受了多少苦楚啊!
「蘭兒,」見她傷心,他騰出一手,想為她拭去淚痕,不意卻濺了她滿臉池水,和熱淚融合一起,再也分不清,讓他只能摟著她低聲安慰:「別哭,這算不得什麼。」
「可是……」蘭姬淚眼朦朧,顫抖地抬手輕輕撫摸他的臉頰,心疼難抑,更加惱恨自己的虛弱無用,「我……這一路上山,我居然什麼也不知道!都讓你一個人……」
再也說不下去,她只能緊緊環住了他的脖子,將臉埋在他的肩窩,淚如斷線的珍珠般無聲滾落。
「都值得的。」他斬釘截鐵地說道,收緊了雙臂,「我說過,只要能治好你,一切都是值得的。」
「少罡……」
裊裊霧氣中,紛揚翩飛的雪如羽毛輕舞,融化消失在水面上,那麼美,卻又是那麼短暫,那麼虛幻……
然而,支撐著她的這雙手卻是最真實的。他溫暖的胸膛,穩定的心跳,堅決的誓言,都是真實的。而愛情,雖然沒有實體,摸不到也看不見,卻也同樣真實,那樣確確實實地,填滿了她曾經空虛的生命。
「會的……我會好起來!」蘭姬再也忍不住地哭出聲來,抬起頭親吻他俊逸的臉,邊哭著呢喃:「已經找到這裡,我會好起來的,就算不行,我也會活下去,一定……一定會活下去,留在你身邊!」
這輩子,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強烈地渴望生存,強烈地渴望能夠一次又一次,躺在他懷中睡去,然後第二天依偎著他,笑著醒來……
她好愛、好愛他啊!
「蘭兒……」駱少罡深邃的眼中也泛起水光,一手托住她的頭,深深地吻上她細柔的櫻唇,
一如在明錫城時的初吻,一如大婚那晚的盟誓,一如以前許多次,繾綣纏綿時的氣息交融,溫柔、深情而激狂,交換了心與魂,一切又一切……
曾經心如死灰也好,曾經視一切淡泊如水也好,每個人在靈魂的最深處,都渴望著那一份最真摯的愛情。多少人癡守終生,只為了一個像這樣傾盡所有的熾吻,多少人尋尋覓覓一輩子,只為了一份像這樣全心全意的感動……
好不容易讓他們在茫茫世間找到了彼此,蒼天又何忍硬生生拆散!
就幫她這一次吧!深深密密地回應著他的恣憐,蘭姬緊緊摟著他修長結實的身子,在心底默默對上天祈求。這一生她從未貪戀過財富、權力,現在,也依然只有一個請求。
她只求能與他一起白頭。
兩個月後靖朔王都
坐在床榻上,將手腕遞給御醫診脈,蘭姬輕咬薄唇,臉上是期待和擔心的交戰。空著的另一隻手放在駱少罡溫暖的掌中,與他牢牢交握。
所有的未來,都在這一刻……
御醫聚精會神地診斷片刻,臉上漸漸露出喜色,終於忍不住驚歎出聲:「奇跡啊!」
欣慰的笑容堆滿臉上,他放下蘭姬的皓腕,站起身來深深一揖,「恭喜夫人,體內已經沒有殘毒。」
此言一出,滿室緊張的氣氛頓時被打破。靖朔王、南宮澈和柳寒曦的臉上都露出了笑容。駱少罡定定地望著御醫,低沉的聲音競帶著一絲顫抖:「果真沒事了嗎?」
「將軍請放心,龍涎草之毒素已經被全數逼出體外。而且,因為溫泉之水幫助活動血脈,從此以後,夫人的舊傷也不會再復發。」
蘭姬一怔,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又驚又喜!「這麼說……我以後還能跳舞?」
「只要不再次損傷筋骨,就無妨。」
望著蘭姬美麗的秋水明眸中浮起感動的霧氣,御醫撚鬚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抬頭面對駱少罡,眼中寫滿了佩服與敬重,「多謝將軍。老夫行醫多年,也算是醫活過不少人……可是因為將軍,今天才總算看到了什麼叫做奇跡!」
駱少罡笑而不答,只是低頭望著蘭姬,與她的視線交纏,讓一切盡在不言中。她的眼波溫柔似水,倚進他堅實而溫暖的懷中,輕輕將頭枕在了他的肩膀上。
是奇跡啊!是他不顧辛苦日夜搜尋資料,又千里迢迢帶她遠赴雪山;是他不畏艱險,背著她攀越陡峭冰峰尋找溫池,弄得渾身是傷卻堅持不肯放棄:也是他,為兩人在靠近山頂的地方找到了棲息的巖洞,兩個月來每天生火、獵食,運內力為她逼毒,無微不至地照顧、保護著她,卻從未有過半句怨言……
何德河能,這樣獨一無二的深情男子……
是她的丈夫。
望著眼前這對親密無間、真情流露的戀人,南宮澈輕搖羽扇,沒轍地笑,「現在才知道古人為什麼說如膠似漆,看看這兩個,還真是沒有一刻不黏在一起……存心刺激我這個孤家寡人麼?」
柳寒曦白了他一眼,「你再羅嗉,人家現在也聽不見!走吧,既然受了刺激,那就乖乖回去,鎖起門來舔傷口吧。」
「柳大將軍,你把我當成是狗麼?」
鬥嘴調侃中,這自幼就卯上了的兩人跟隨在靖朔王和御醫身後走了出去,輕輕關上房門,留下床榻上依然緊緊相擁的一對戀人。
過了許久,駱少罡才抬起頭來,微微鬆開了懷中纖柔的人兒,抬手輕撫她嫩若花蕊的粉頰,深邃的眼神中包含了多少深情和知心,多少不必言語交流的感動,讓蘭姬綻出了最美麗的笑顏。
優雅地起身,她拉著他一起走出門外,默默地並肩穿過長廊,來到花園中。
抬頭望著天上那一輪宛若玉盤的明月,她呼出一口氣,低聲說道:「今晚的月色好美……」
「嗯。」駱少罡沉聲回應,專注的目光卻始終不曾離開她身上。
蘭姬轉頭望著他,目光閃爍,突然溫柔而笑,「少罡,我雖以舞蹈揚名天下,卻從不曾為你跳過一曲……」
「你的腳……」
「御醫都說沒事了,不是麼?」
月下的水眸顯得有些朦朧而神秘,誘惑人心。唇角揚起一絲淡淡的笑容,她放開他的手,翩然離開他身邊,踏上那柔軟的草地。
長袖在夜風中輕揮,宛若鳳凰彩翼,劃出眩目的清靈。她,微笑著旋轉起來,為他一人起舞。
記憶中,也曾經有過這樣清新的夜,這樣銀霜般眩目的月光,和滿天閃爍的星辰……恍若隔世,終於,讓她尋回了當初那一份縱情的快樂!
舞步再不受任何拘束,不強求華麗,不帶虛幻,是內心最真實的反映,那樣自由地舞出只屬於她的幸福和絕代風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