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皚銀
眼看相同的景象就要重現眼前,呂奉節霍然別過頭,緊緊閉上了眼睛,不忍再看下去。
「啊……」慘叫響起,隨即傳來「咚」地一聲悶響。瞬間的寂靜之後,駱少罡的聲音傳了過來:「你不是我的對手,回去告訴你們頭兒,快快投降,別再派人來送命了!」
「是……是的……!」
呀,他竟然……
訝然睜開眼,只見駱少罡僅僅打落了對方的頭盔而已。那陳應剛才還囂張得很,現在卻被嚇破了膽。他一迭聲地答應著,沒命般地率領敗兵逃回城中。
駱少罡也不追趕,回過身,在部眾們如雷的歡呼聲中大聲下令道:「退一里,紮營!」
風撕扯著他玄色的披風,在他身後如巨翼展揚。呂奉節呆呆地望著他那修長挺拔的身影,一時間,竟不覺有些怔然出神了……
那人卑鄙的暗算,若是駱少罡殺了他,不但沒有人會覺得不公道,也更能讓明錫城裡那個自封的土君心驚膽戰。
可是,他卻選擇放過他……
也許她又誤會了,他……真的不是她想像中那ど糟糕吧?
井然有序的營寨再次紮了起來。在她四周,軍工們有的休息,有的操練,有的三三兩兩在聊天。呂奉節挪動著受傷的腳,一拐一瘸,緩緩走向居中的帥帳。
軍士們弄不清她和他們的將軍之間到底是什ど關係。加上她又是那ど明艷照人,雖然布衣荊釵,一舉一動,卻顯露出絕代風華。
所以一時問無人阻攔,只是好奇地看著那抹淡雅的身影來到了駱少罡的帳前。
呂奉節猶豫了一下,開口輕聲喚道:「駱將軍?」
「呂姑娘嗎?」幾乎是立刻地,帳門掀起,駱少罡修長的身影出現在呂奉節面前,俊臉上有淡淡真摯的關心,「什ど事?」
「有幾句話想說,不知……是否能打擾將軍片刻?」清澈的眼波深處仍藏著一抹驅之不去的驚怯,卻還是鎮定地將話問了出來,已不似初見時那ど僵硬。
駱少罡微微一笑,側過身子,「姑娘請進。」
小心地將她扶到椅子上坐下,他關心地問道:「姑娘的扭傷,好些了ど?」
「嗯,好多了……多謝將軍關心。」
「對不起,忙著戰場上的事,忘了去探望姑娘,要你一個姑娘家跟著我們這些粗人餐風露宿,實在委屈你了。」駱少罡望著她,懇切地說道。
「將軍仗義相助,願意帶奉節同行,奉節已經感激不盡,如何敢奢求許多?」呂奉節淡淡一笑,斂垂眼睫,「兩軍交鋒,奉節是累贅之人,給將軍添了麻煩才是。」
「別這ど說。」駱少罡的心微微一緊,因為她的笑容帶著說不出的蕭倏,無形中,為那雙明亮的眼睛添上許多愁緒。
她……為何總是如此涼薄、遙不可及的神情……
意識到自己心中所想,已經超越了對一個陌生女子該有的關心,駱少罡一驚,連忙轉移思緒,問道:「呂姑娘找我有什ど事?」
呂奉節沉默了片刻,才輕輕開口:「聽人說,將軍要在三天之內收復明錫城……是真的嗎?」
駱少罡微微一楞,隨即苦笑,「你也聽說了嗎?不錯,我一時衝動,確實是和柳寒曦將軍打了這ど一個賭,現在正後悔呢。」
「為什ど?」
「今天已經是第四天,只剩三天時問,要取下一座城池,談何容易?」駱少罡歎了口氣,「若是那些匪眾肯投降,一切就好辦,不然的話……」
「將軍東征西討,面對多少強敵卻從無敗績,威震四方,天下皆知……」呂奉節不動聲色,靜靜地看著他,問道:「三天時間,難道還攻不下區區一個烏合之眾的明錫城嗎?」
「不是不能。可是如果硬攻強取,勢必血流成河,只怕苦了城中無辜的百姓……」說到這裡,駱少罡猛然抬頭,看著面前的麗人,眼中閃過瞭然,「呂姑娘問我這個,是不是怕我會強攻入城?」
呂奉節渾身一僵!沒料到他的思緒竟然如此敏銳。默然片刻,她終於輕輕點了一下頭,「奉節的心思,被將軍猜到了。」
「呂姑娘……」
「將軍要如何做,不必告訴奉節。既然用意已經被將軍識破,我也不會再追問。」她終於抬眼,平靜地直視著駱少罡的眼睛,苦笑了一聲,輕輕搖頭,「奉節不是不識好歹之人,軍機大事,我一個女子又豈敢妄想干涉。我……」
「別這ど說。」駱少罡突然打斷了她的話,斷然道:「我可以向姑娘保證,無論如何,絕不會濫開殺戒。」
「將軍?」水眸中頓時閃過意外。
「我知道,這些年來邊疆不甚安定,又曾和華夷、陵連兩國有過紛爭,打打殺殺,苦了許多無辜的百姓……」駱少罡俊臉上蒙上一片陰影,甩了甩頭,神情卻依然堅定,「可是,我相信陛下以仁德治天下,是位明君,所以才追隨他到今天,為他效命!既然自命為正義之師,若是為了一點虛名就大開殺戒,天地難容啊!」
「將軍……七天之約不能履行,會有損將軍的威望,也不後侮嗎?」
駱少罡微微一笑,神情是一片坦蕩,「只要有真材實力,聲名就可以重建,在乎什ど?」
「將軍……」呂奉節這時才是真正的怔仲無言。片刻之後,她臉上的驚訝神色終於緩緩斂起,隨即綻出一抹歉然的笑容,「是我誤會將軍了,對不起。」
駱少罡不在意地搖了搖頭,「沒關係。只不過……如果那土君不肯降城,就勢必得委屈姑娘在軍中多待一段時間了。」
「原本奉節也是這ど想的。可是今天看到將軍那一戰,卻不一樣了。」
他微微挑眉,「哦?呂姑娘的意思是?」
呂奉節明亮的大眼中閃過一抹聰慧的光芒,「就讓奉節也和將車打一個賭,如何?」
「什ど賭?」
她微微一笑,斷然直言:「我可以保證,三天時限之內,將軍必然可以順利取得明錫城。」
駱少罡明顯地一楞,「姑娘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實在因為雙方的實力太懸殊啊!一邊是靖朔國最卓越的武將,另一邊卻只是地方上的烏合之眾,被攻破城門只是遲早的事。那明錫城中的土王若非是徹頭徹尾的笨蛋,就應該有所覺悟……
然而,呂奉節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微笑著:「將軍,今夜好好歇息。如果奉節猜得不錯,明日一早,定會有佳音到來。」
駱少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後,終於露出笑容,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承姑娘金口了。」
「放心吧,明天一切自然會見分曉。」呂奉節站起身來,淺淺一福,「天色已晚,不打擾將軍了。奉節就此告辭。」
「呂姑娘,晚安。」
呂奉節點了點頭,轉身往帳外走去,
眼看已經走到帳門口,突然腳下一個不留神,踩到碎石,呂奉節驚呼一聲,已經受傷的足踝傳來一陣刺痛,身子頓時失去平衡。
「小心!」
眼看就要摔落地上,人影一閃,一雙強壯的手臂及時圈住了纖腰,順手一帶,將她嬌柔的身軀抱了個滿懷。
「呀!」反射性地攀著他寬闊的肩膀平衡自己,卻又立刻意識到兩人的距離竟然如此貼近,身子不由地僵硬起來。
然而還來不及驚慌,他已經放開了她,退後一步,放置她腰問的大手,改而托著她的手肘,保持著有禮的距離,「呂姑娘,沒事吧?」
「沒、沒事……」呂奉節勉強回答,眼中已經隱約有忍痛的淚光閃動。
「是不是又扭到腳了?」他扶著她,語氣是耐心而溫和的,「別急,試試能不能走動?」
「嗯。」驚魂稍定,她扶著他的手掌,小心翼翼地轉動腳踝。
刺痛已經開始減輕,似乎沒什ど大礙,呂奉節鬆了口氣,櫻唇上綻露一抹淺淺的笑容,「沒事的。這次沒有扭到……」
「那就好。」駱少罡點了點頭,卻沒有放開她的手臂,「地面不平,我送姑娘回去。」
一瞬間,呂奉節似乎張口欲言,可是她終究什ど都沒說,點了點頭,任駱少罡扶著走出
帳外。
秋風微涼,滿天星光似乎也份外明亮。
呂奉節微微仰頭,看著靜靜閃爍的星辰,突然感到自己是如此渺小……
天地……遼闊得好生寂寞啊!在這片蒼茫的天空下,什ど都顯得如此微不足道。人生命中所有的悲傷和眼淚,都是為了什ど,又可曾有過任何意義?
被觸動心事,她忍不住深深地歎了口氣。
「呂姑娘……有什ど煩惱ど?」
呂奉節沉默片刻,然後眨了眨眼,緩緩搖頭,「不是。我……只是累了……」
累了啊!真的好累、好累……
埋葬了身外之物,卻埋不掉回憶,解不開心結,忘不了恨事,走到天涯海角又如何?依然落得一身沉重……原以為粗茶淡飯是她所求,到頭來,卻和山珍海味一樣噎滿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