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阿喬
他受夠了這樣的生活、這樣的相思了!
陸仲森一直拖著湛琪芬,直到拉到車旁,車窗上倒映出她慌亂哭泣的小臉,他才憤恨地放開手,怒火狂熾的一掌擊上車頂。
他的決心沒變,她的哭聲卻比他的相思更啃噬他的心。
說到底,她的眼淚終勝過他的一切!
「別哭了,我嚇你的。」
「嚇我?」湛琪芬倏地抬起小臉:「你知不知道你快把我嚇死了!」
呵!她真知道如何在一個男人的傷口上撒鹽!
「嫁我真有這麼恐怖嗎?」
「當然!」湛琪芬說得理直氣壯。
「是嗎?那真抱歉我剛才那樣對你!只是我以前的女人讓我以為嫁給我是台灣半數以上女人的願望!」陸仲森用諷刺的語調掩飾他的心又被她狠切下一塊。
「那是因為她們的弟弟不會因為跟你結婚就死掉!」嫁他,她也想啊,差別就差在她只能用「想」的。
「什麼意思?你弟弟和我們結不結婚有什麼關係?」陸仲森無法理解她的邏輯。
湛琪芬擦乾眼淚,決定告訴他真相。否則他再糾纏下去,她不確定自己的心是否夠堅定到能持續繼續拒絕他,難保哪天自己信心動搖,想試試看霉運是否已經遠離地點頭答應他的追求。
爸媽的經驗告訴她,有些事是禁不起試的,尤其代價是小凱的命時……
「你相信命運嗎?」不待陸仲森回答,湛琪芬就逕自接下去:「我相信!因為我們家的歷史,就逃不開命運之神的捉弄。先是喜,然後是悲;過一陣子,又是喜,然後接著又是悲;再過陣子,又是喜事臨門,然後又一點也不意外地以悲劇收場。同樣的過程,在我們家不斷不斷地重複。
「我父親一生不曾對中過獎,有一次卻對中統一發票二十萬的獎金是好運,他卻在領錢的當中,被搶錢的歹徒害死,悲劇收場。我家從來不曾發過財,我媽卻以低廉的價格買到一間黃金店面這當然是好事,可是店卻在裝潢好的一個星期後,被政府拆除;這還不是悲劇,真正的悲劇是我媽受不了這樣的打擊,一病不起,最後到天上陪我老爹去了!」
「我弟弟路上撿到錢,是好運;然後接著就會被狗追、踩到坑洞、扭傷了腳,這是跟在好運後面的霉運。當然我們習慣了,所以撿到的那筆錢還不夠付醫藥費,我們也沒人有一絲的訝異。」
「我擺地攤,生意一直只是平穩地維持著,誰知道那天出奇地好,結果那天就被條子追、被車撞,還認識一個逼我做著兩難決定的臭男人!」
「我和弟弟從小老實,卻老是被狗追、被貓咬;我們一直很小心,但是身上不是哪裡瘀傷,就是又破皮了。不過沒關係上些都是小事,我和小凱習慣了,也麻痺了;只要不要再來一件天大的好運,讓我們都還沒笑開來,就得承受跟隨其後的悲劇,其它的我們都能接受。因為我們家只剩我和小凱,悲劇發生在誰身上,我們都受不了,所以我們預防萬一,只好先拒絕任何好運降臨這當然包括一位年輕英俊又多金的男人的追求!」
湛琪芬一口氣說完深深地看著陸仲森,希望他能瞭解她心底的為難。
「謝謝你那天給我一晚的美夢,但是你的心意,我只能心領。不是你的錯,不是我不願意,只是我們是宇宙中兩條反方向的射線,不該有交集。誰知道呢?說不定我們交往後,你會發現我平凡到無味;而我會受不了你的奢侈浪費,兩個人會鬧得很不愉快。現在這樣分手,讓我們彼此都留下一個最美的回憶,在未來偶爾地品嚐回憶,不也是一件很美的事嗎?」
不!他不覺得!
他不是那種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的人;對她,他只想和她天天生活在一起,不離不棄,就算是鬥嘴也算是一種生活情趣!
但是她剛才的話像一句咒語定住了他,讓他開不了口地叫她不要走,只能看著她對他歉意地深深一鞠躬,叫車離去。
她的咒語也釘住他的雙腿,讓他看見車裡的她在車裡頻頻回頭,卻無法移動分毫追上去告訴她,他才不在乎且一他人是生是死,他只在乎她!
他只在乎她,她在乎的卻是她相依為命的弟弟!
兩父女攪動杯中咖啡幾分鐘了,卻依然只是」直重複這單調的動作。
不看兩人的外貌,單看兩人同樣消沉的精神、重複同樣動作的持久性,也會一眼看出兩人的血緣屬性。
陸仲森攪拌咖啡,著迷地看著杯中倒映出湛琪芬各種的神情
有初相見時夜市中的笑,不一會兒,又轉成那日校門日,對他說分手的悲……不願再瞧見她的淚水,陸仲森陡然放下銀湯匙,打亂咖啡水紋。
老頭子叫他來跟晴丫頭談,實在是一大失策。剛失戀的他實在不是一個好的傾聽對象。
「老頭子說你最近學習效果不是很好。」
陸妤晴放棄無趣的攪拌,攤日椅背。「放心,只是失戀,死不了!過一陣子,我會把進度補上。」
失戀?他們這對父女真是寶,連失戀都撞期。
「那傢伙不識貨就算了,強摘的瓜不甜。天涯何處無芳草,憑我們的條件,還怕沒有人要?」陸仲森拿催眠自己的話安慰女兒。
「這就是我不甘心的地方!如果整件事只是我的一廂情願,那我可以放手死心,追我的男人一大堆,我不必強求一個對我無心的男人!但是我明明看見他眼中的情意,他對我也不是全然無動於衷
這樣教我放棄,爹地,我不甘心!」
陸妤晴咬著下唇,仍止不住橫溢四流的淚水,她只有偏過臉去,不願意脆弱的一面示人。
陸仲森見從小到大就聰明好強的女兒在自己面前哭泣,身歷相同的情境,他完全能體會女兒的心痛、心傷。
「既然兩人都有相同的感情,那麼爹也支持你,不要輕言放棄感情,感情的事很難說—有時候錯過了,一輩子也難再有。你爺爺那邊我會——」
「不是爺爺的關係。」
陸妤晴幽幽地看著杯中的咖啡,空茫的眼神彷若她看的是心上中的人影。「是他!是他在我們之間設下了一道不讓我跨躍的柵欄」
兩情相愛,卻教他們分手?不,她不要當現代羅密歐跟茱一利葉。
愛情真是世上最甜蜜的毒藥!它讓一向豁達的他,消沉得連想到美女都煩;而讓他這個一向自信、活力十足的女兒,沮喪得有如行將就木的老嫗!
「他設下柵欄,你就跨過它呀。以你的能力,還有難得倒你的事?」
又不像他,阿芬是以她弟弟的生命在阻擋他,傷害到她寶貝弟弟一根寒毛,他跟她這輩子也別提什麼「未來」了!
「爹地,如果事情有這麼簡單,你以為我會在這裡自怨自艾嗎?這個柵欄是他相依為命的姊姊。他說我會帶給他霉運,如果他和我在一起,霉運應運在他身上,他認了,可是如果是應在他姊姊身上,他」輩子也不會原諒我和他自己!」
陸仲森瞪著眼睛,懷疑他剛才聽到的。
「晴丫頭,你的小男朋友姓什麼?」
把姊姊和弟弟的位置互換,這個橋段活脫脫就是阿芬拒絕他的原因!
「湛。他叫湛其凱。」
好傢伙,不愧是父女!連戀愛都愛上同一家人!
陸仲森最後發現要找到湛琪芬其實很簡單,不用動用關係去查警局的資料、不用去夜市站崗只要去翻他女兒的學校通訊錄就行了。
陸仲森手指頭死按著電鈐不放—非要那個逃脫成性的女人現身不可。
不負他的期望—不到三分鐘,對講機就傳出湛琪芬不悅的吼聲:「誰啦!」
「討債公司!」討倩債!
不用看到真人,陸仲森都可以感受到對講機那頭湛琪芬的震驚,及腦袋瓜思考逃跑路徑的嘎嘎聲。
「我勸你最好現在就開門,如果讓我動用關係去找你,就不是像現在談談就能解決的!」再讓他心中那把火繼續燒下去,他真會把他的威脅付諸行動。
或許是他話中強烈的怒意奏效,湛琪一分乖乖地按開樓下大門,讓陸仲森」口氣爬上六樓,衝入她家,擁著她熱吻起來。
湛琪芬呆呆地看著陸仲森像陣旋風地刮進她家,相思在理智還沒有抬頭時,就接管了一切
腳尖踮起、雙手環上他的脖子,兩人熱吻的程度有如沒有明天的生死戀……
然後當陸仲森在撕扯湛琪芬的衣服,手腕上的金錶不經意地刮傷湛琪一分的肌膚,疼痛感引回一絲絲的理智時,湛琪芬才震驚地發現,她的上半身將近半裸!想也沒有多想的,湛琪芬採取了所有女人在她這種情況都會採取的動作
狠狠地打了陸仲森一巴掌!
事後回想,陸仲森絕不承認會打她,他堅稱那完全是直覺反應——他也隨手甩了她不痛不癢的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