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安妮塔·藍伯
蘇茜打開紙條,蹙眉道:「又是英格蘭名字——湯姆。」
原來連基德堡的僕人都能識字。伯爵對教育的事並沒有撒謊,但他還有許多事要交代。
若蘭取走字條。「謝謝你,蘇茜。請代我稱讚廚師,並叫塞凡過來。但不要打擾艾琳小姐。」
蘇茜離開後,若蘭從梳妝抬上拿起梳子,坐在靠近壁爐的一張精緻小凳上烘乾頭髮.由於昨夜的狂歡纏綿,她的雙腿還酸痛著,於是她伸長雙腿,蹺起腳趾。她全身各處都有他的烙印。想起他們的歡愛,她感到小腹收縮,收起雙腿併攏。
邊地勳爵。她的情人。
倦怠席捲她,她瞪視爐火。煤炭上面是石楠的殘餘,枝葉燒得通紅,灰燼飛揚進入黝黑的煙囪中。
黑色。她的心思射向床上的煤灰污痕。她已經兩次如此弄髒床單和衣服,每當她和邊地勳爵相聚。他是乾淨的,但他帶她去的地方都是黝黑而髒污的。她吃吃而笑,因為她不知道昨夜究竟自己身在何方。他是否化身為精靈,帶她穿牆而入?
門上傳來聲響。她以為是塞凡,卻見到塞拉,戴著頭巾、穿著長衫,踱進來。
他合掌頂禮。「願阿拉祝福您,小姐。」
這種熟悉的問候使若蘭莞而。塞拉沉靜的外表襯托著他那劇烈衝突的本性。自從若蘭將他和弟弟從君士坦丁堡的拍賣市場帶回來之後,他就一直是個謎。七歲的他們就像駱駝騎手一樣暴戾而骯髒。十二歲時,他們成為自信的少年,才識兼備,拜若蘭和艾琳的調教所賜。
若蘭回禮,輕拍身邊的地毯。「過來,坐這裡,告訴我塞凡在哪裡?」
他越起向她,面對她盤腿坐下,這種緬腆的姿勢使他顯得比十二歲還幼小。「他的肋骨在痛。他真的讓一個小女孩——一個小丫頭——綁起來,用棒子抽打?」
若蘭已經忘了這段辛克萊男爵的可惡侄女所引起的不幸插曲。「恐怕亞蘋將他傷得很重。但我不認為他是「讓」她佔便宜的。我從沒有見過更惡劣、更壞、心的小孩。」
「亞蘋,奇怪的英格蘭女孩名字。」
若蘭也有同感。「肯尼。麥克。亞蘋是九世紀的蘇格蘭王。為了表示對基德堡男爵的善意,男爵改了這個女孩的名字。」
塞凡聳肩道:「麥肯說,有一次她打黑了他的眼圈。」他不屑的說道:「她父親應該修理她。回教徒都管教他們的女人。」
「她沒有父母,塞拉。只有一個伯父和一大堆堂兄弟。我想六歲的小女孩搞糊塗了。」
「塞凡說男爵比一個蘇丹還擁有更多孩子。」
想起辛克萊的嘈雜,若蘭慶幸自己回到基德堡。「他們並不全是他自己的孩子。許多是走投無路的窮親戚。」
「那麼他是一個好心的人嘍?」
「不盡然,」她想著男爵那錯誤的慷慨。「只是順應自然罷了。」
塞拉拿起火鉗懶懶的撥弄煤炭。「你離開之後,伯爵一直和馬安格練劍。」
「他學會用劍了嗎?」
塞拉微笑,露出門牙間的縫隙。夏期二那天我將他釘在牆上。」
「我不意外,但是你覺得妥當嗎?」
「他大笑,小姐,」塞拉說道,彷彿那是最荒謬的反應。「然後裝模作樣和士兵們喝酒。」
若蘭好奇地說道:「告訴我,我不在時發生的事。」
他的報告大致不出若蘭所料,除了一件事。他說道:「柏斯公爵夫人來的那天晚上,伯爵叫我和麥肯與馬安格一起過夜。」
若蘭和當時的安妮公主一起住在愛丁堡時,第一次見到優雅而多嘴的伯斯公爵夫人。安妮登基之後,公爵夫人經常隨侍在側。上星期公爵夫人到達辛克萊,和若蘭促膝而談,並談論到杜凱爾的單身生涯。
「她只在這裡過一夜,」塞拉說道。「但隔天……」他清清喉嚨,垂眼注視著他的靴子。
若蘭追問道:「隔天公爵夫人怎麼了?」
「噢,不是公爵夫人。她走了。但是伯爵將我們叫去,責備麥肯嘲笑我的回教徒身份。他要麥肯背一頁可蘭經,並寫五十次十誡。」
「我很驚訝,」她說道。「你呢?」
他點頭。「最讓我驚訝的是,他對穆罕默德先知的瞭解程度。」
「願他長命百歲。」她補充說道。
「伯爵嗎?」
她大笑。「不,他的魚餌。」
「他的魚餌?」
若蘭正色道:「其實我是指穆罕默德先知。」
他目瞪口呆。「你在說笑?」
不可思議的,正是如此。她喜出望外地說道:「我想是的,但沒有惡意。」
「可是你從不說笑的。」他笑著跳起來。「等我去告訴塞凡。如果錯過,他會遺憾的。」
「塞拉。」她叫住他。
他倏地住腳,轉身。「什麼事,小姐?」
「叫塞凡將我和辛克萊男爵會面的紀錄帶來。在你晚禱之後,也請過來。我得給女王一封信。」
他的熱情褪去。「紛爭解決了嗎?我們快要離開蘇格蘭了嗎?」
離開蘇格蘭是事件發展的自然結果。若蘭知道每當任務達成,她就要離去,但她沒想到會和一位神秘怪容談戀愛。此外,她也沒料到自己會愛上蘇格蘭。
看著塞拉對若蘭的決定感到黯然,若蘭一愣。「你不願意嗎?我們要去巴斯。你最愛果凍店並且到廢墟去找舊匕首。」
他垂首說道:「這裡也有廢墟,伯爵說要帶麥肯和我去哈迪恩之牆探險。」
若蘭想起自己在哈迪恩之牆的性愛探險。「在我們離開之前,你會來得及探險的。我保證。」
他微笑。「謝謝你,小姐。晚禱之後再見。」他衝出房門。
若蘭在書房等伯爵。她斜倚在壁爐旁的一張椅子上,一條腿掛在扶手上。她一看到他時,便坐正,雙腿併攏得像老處女一樣。老天,他多麼喜愛她的膝蓋和細膩的大腿內側。
她對著身邊桌子上的啤酒瓶揮手。「我可以倒酒嗎?」
他坐在她對面。「拜託你,我的嘴巴乾得像熏鮭魚一樣。」
她發出溫暖而迷人的笑聲,令凱爾耳目一新。他欣喜的注視她優雅無比的傾倒那泡沫啤酒。她那虛假的笑容使他不安。身為邊地勳爵時,他看過她由衷喜悅的微笑,但現在她在扮演外交家的角色。謝天謝地,他知道兩者的差別。
「你的笑聲真悅耳。」當她遞給他一隻酒杯時,他說道。
「謝謝,但是……」她在椅子上移動。她害羞的微笑,一面將辮子甩到背後。這個全然女性化的動作,使凱爾的身體發出反應。他感到驚訝,因為在他們纏綿幾個小時之後,他沒想到自己還有更多慾望。
她放下酒杯,冷漠無情的看他一眼。「咱們還是得談談你和男爵的事。」
失眠以及話題的無趣使他頹廢不振,他靠在椅子上。「好的。」
她傾身向前。「我曾經要求你信任我,我再要求一次,請你說實話。」
身為奪走她貞操、引燃她慾火的男人,凱爾想要對她誠實。身為愛她、想要娶她的男人,凱爾認為對她說實話乃是義務。但是身為杜家的領主以及一位不堪失去兒子的男人,他必須步步為營。
「你不會因為我沒有告訴你,我和男爵是姻親而對我有偏見吧?」他問道。
痛苦使她的眼神軟化,她失望的噘起櫻唇。凱爾想起自己第一次處罰麥肯時,他那受傷的眼神。
「我們重新開始,爵爺。」她以女王般的尊嚴說道。
凱爾想起她辛酸的外交官生涯。但一想到將他的身家性命都交到她手中,他便戰慄不已。
他試著微笑,以酒杯向她致意。「敬嶄新的開始?」
她點頭回禮。「你和辛克萊之間的問題是怎樣開始的?」
凱爾瞪視壁爐上方掛著的劍鞘。「別的調停者都不在乎。」
「我在乎。和平的條件不只是疆界和文件而已,還有感情因素——尊嚴、仇恨、冤冤相報,我是來制止這些的。幫助我,凱爾。」
歲月倒流,凱爾面對童年的痛苦。「你記得我上次提過家父嗎?」
「嗯,」她眼中閃著溫馨。「那位粗獷豪邁的大盜肯尼。再多告訴我一點。」
她怎麼能夠了了數語就使他願意為她掏、心挖肺?
他告訴她一個平凡的事實。「家父理直氣壯的攻擊柏家屯——那是男爵到達之前的地名。為了擴張領土,杜肯尼趕走英格蘭農夫,迫使基德堡的佃農舉家遷移到那片土地。他拆散家族和婚姻。第七世伯爵是一位冷酷無情的人。」
「一點都不像你。」她肯定地說道。
她的話彷彿愛撫著他的臉頰。「家父過世之後,我拜訪柏明漢族長,表示願意歸還由這裡到哈迪恩之牆的土地。他是一個好人,對於他在新堡的煤礦和家人比較有興趣,而非邊地這裡的土地。」
她以指甲劃著酒杯。「他拒絕你的好意?」
「是的。他要和平,說過去就讓它過去,於是我們就這麼做。但是我把那些土地所獲得的利益都保留給他的兩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