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艾樂
William的回答只是笑笑,不置可否,卻掩下住眼中對芙蕖的熱切渴望。
佟芙蕖翻了翻白眼,她已經懶得再去糾正阿傑的錯誤,和William這幫人相處,再好的耐心都會被他們消磨殆盡,這幾個小伙子根本就活在自己的世界裡,決定的事情不容改變,一點轉圜的餘地也沒有。例如,她已經解釋不下五、六次,她和William只是朋友,但阿傑就是不聽,硬是給她扣上「William的馬子」的大帽子。
於是,她的清譽,就簡簡單單的斷送在這幾個小子的插科打諢之中。
她還能怎麼辦?哎!算了!
William雙手抱胸的杵在芙蕖身後,靜靜地觀賞著阿傑靈巧的雙手在芙蕖的頭上飛舞,打理著芙蕖那頭從見面之初便讓他感覺礙眼的頭髮。
經過水仙姊妹等的調教,他知道要和芙蕖打交道,最好的方法就是比她還要強勢,在她拒絕你之前先幫她決定、完成,再強迫她接受你的好意。後來他發現這一招果真管用,強烈的推拒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她莫可奈何的接受。例如:視力矯正手術、剪頭髮、度假,甚至連阿傑開玩笑的喚她「William的馬子」,她到最後都只能勉為其難的應了。
不,說勉為其難太委屈,因為芙蕖偷偷上揚的嘴角早巳背叛了她。
和佟芙蕖相處越久,WiUiam越抓得住她掩埋在理性外表下的性子。她並不像鳶尾所形容的一板一眼、不苟言笑、冷若冰霜,或是無情、沒人性,她只是不擅表達、不擅人際,以為冷漠就可以掩蓋所有的慾望,以為距離就可以杜絕所有的背叛;她極力的鞭策自己,努力做好,卻又不願意別人誇獎,不敢快樂、不敢憂傷,以為這樣才叫完美。
但是在他看來,佟芙蕖其實是個再簡單不過的人,她所要的,只是人們的主動關愛,需要別人先將她視為同夥,先接納她,讓她有重視的感覺,說穿了,她只是個需要愛的大女孩。
「登登登登!登登登登!」阿傑誇張的哼著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由芙蕖的面前退開。「It'sshowtime!」
芙蕖眨眨眼,盯著鏡中的人影猛瞧,這是她嗎?
油亮光潔的老氣髮髻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略微鬈曲的赫本頭,將她本來就清麗的鵝蛋臉襯托得更加突出。晶瑩的雙眼、俏挺的鼻子,和略呈粉紅色的雙唇,讓她整個人簡直是容光煥發!阿傑會變魔術嗎?她怎麼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可以看起來如此有朝氣!
「很不錯吧!證明我的技術又更上一層了。」阿傑得意地向William邀功著。
「那是她人本來就美。換成是你自己的堂姊,你敢說?"William提醒阿傑他曾經的背叛。
「呵,呵呵。」阿傑自知理虧,假假的笑著。
William一個跨步拉起芙蕖。「我們走吧!」說著就往門口走。
不習慣被人稱讚的芙蕖閃了一下神,隨即又想到。「可是,錢——」不付錢就走,豈不成強盜了!
「是啊、是啊,William,你想剪霸王頭啊!還是你馬子上道。」阿傑也跟著扇風點火。
「你堂姊的帳我還沒算呢!"William瞪了阿傑一眼,摟過芙蕖。「沒空理這冤大頭了。走吧!」
「可是——」
「別擔心,他的錢多到你不能想像,不少這一次。」
語罷,自在地摟著芙蕖的腰,離開阿傑的視線。
「哼!算你小子狠!看在你馬子的分上,饒你這一次。」阿傑望著William兩人契合的背影,恨恨地說道。隨即,精明的臉上又露出奸詐的笑容。「反正我家恐龍表妹、大象堂姊多得是,以後一周派一個上來,看你不跪地求饒才怪。嘿嘿嘿!」
已經走遠的William兀自沉浸在芙蕖的美麗中,壓根兒不知道自己又被好朋友給出賣了。
唉!小心交友不慎哪!
***。
火車「喀登喀登」有節奏的跑著,窗外的景致一幕幕在佟芙蕖跟前掠過,從都市到鄉村,再從鄉村走進都市;遠離一個車站,又貼近了下一個車站。熙熙攘攘的行人,上上下下的旅客,串起了一個又一個的故事。望著這些在她生命裡來來去去的過客,芙蕖只覺得恍如隔世。
她有多久沒搭火車了?
三年?五年?還是更久?
或者該說,她有多久沒走出學校,多久沒走出家庭了呢?
她不敢回答這個問題,一旦算清,就是變的提醒她現實的殘酷,為了學位,為了升等,現實的種種,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壓得她沒法子思考。
因此,此刻的她,只想靜靜的欣賞窗外這些對她來說闊別已久的自然景色,還有得來不易的悠閒自適。不過,有一點,她還是覺得自己應該搞清楚。
芙蕖瞥了瞥身旁正在瀏覽一本男性時尚雜誌的William,吞了吞口水。「小弟,你究竟——」
「要把你帶到哪裡去?」William也偏過臉看她,失笑地說:「芙蕖,這問題你已經問了我五次,不能換點新鮮的?」
芙蕖瞪了他一眼。還好意思要她換點新鮮的,他若肯回答,她又何須連問五次,搞得自己像只鸚鵡似的?
「新鮮的!」要比伶牙俐齒,她也不是不行啦!「好啊,那我問你,你究竟要把我抓去哪裡賣?」
「哈哈哈!」William又是朗聲大笑三聲。「抓去賣!我買你都來不及了,哪會笨到把你賣?把你這個無價之寶賣了,我賺八輩子的錢都買不回來吧!」
「無聊!」
「不,一點也不無聊。」William用食指在她跟前搖了一搖。「還有,別叫我小弟,我不小——」他故意曖昧地頓了頓,眼神瞟向自己的褲檔。「都二十七了!」
「你!」芙蕖語窒,他的玩笑逗弄得渾身不對勁。
這樣算不算是語言的性騷擾!
回去她要多讀點法律常識,哪天好告他一告!
扭過頭,不想面對William似笑非笑的臉。
賭氣地盯著窗外,不想理他。不知為何,在這個小她兩歲的大男孩面前,她越來越容易手足無措,越來越容易不知所措,也越來越沒有原則,任由他對她的生活作決定、下命令,彷彿以前那個果斷、冷靜、堅決的佟芙蕖消失了,換上一個猶豫、情緒化、軟弱的她。
火車正穿過隧道,洞穴裡的黑暗將她的面孔清清楚楚的映照在玻璃上,芙蕖略略舉起手,觸摸著玻璃上的自己。
這個佟芙蕖,不是她所熟悉的佟芙蕖,她所熟悉的佟芙蕖,是那個帶著眼鏡、梳著髮髻,一身灰色的佟芙蕖,可是,她已經不存在了。
玻璃上反射出的,是個睜著溜溜大眼、頂個赫本頭,穿著淺粉紅合身T恤的女子,這個人,也是她,是陌生的她。
玻璃上陌生的她旁邊,映著已經轉回頭繼續閱讀雜誌的William,有型的俊臉上,表情專注得不容褻玩。
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帶著如暖陽一樣和煦的笑容,如微風一般舒適的嗓音,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抗之前就一次又一次貿然的入侵她平靜的生活。如果她夠理智、夠絕情,她是該推開他的,推開這個霸道的男孩,推開這個她根本不知底細、不知其名的陌生人;但,她仍然不夠理智、不夠絕情,所以推不開他。而且,更令她不解的是,為何她還會眷戀於他霸道的溫柔、他主動流露出的關懷、甚或他與朋友之間不入流的玩笑!
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有見過幾次面,卻能影響她至此至深?!
佟芙蕖伸出她的纖纖玉指,從玻璃的反影上,偷偷的描繪著William的側面輪廓,自他囂張的金髮往下走,經過他光潔的額頭,來到他高挺的鼻樑,還有兩片薄薄的嘴唇,最後到達他堅毅的下巴。她慢慢的描繪著一遍又—遍,暗自祈禱火車的速度可以減慢,或者隧道奇異的自動加長,好讓她能夠多點時間放縱自己的目光在他臉上徘徊,卻又不被他察覺。
自己的行徑令她困惑,一個陌生的她已經讓她疲於應付,她又該如何去應付身邊個似陌生又親近的男孩!
唉!不禁想念起以前那個凡事有把握、能掌握大局的自己。
火車出了山洞,芙蕖的手停下來,她不敢再任由自己放肆下去,在一片光明的車廂裡,會讓她的慾望無所遁形,所以她要好好的隱藏自己。
縮回手,任由窗外一晃即逝的景物在她跟前飄過,過了一陣子,感覺有些疲憊,想安靜的閉目養神,但是William身上散發出來的男性氣息,卻讓她坐立難安,連換了幾個姿勢,都無法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