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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文 / 愛米莉·布萊德莉

    「怎麼樣了?」德拉達焦急地問。

    「剛剛開始。」姬熱拉告訴她。「他們像兩隻貓似地轉圈子,互相試探對方。」

    她不想看下去但又無法將視線移開。人們屏住呼吸,等待著流血的場面。

    「怎麼樣了,姑娘,告訴我。」

    「現在還沒什麼可說的。噢,開始了。」她的手指緊緊地掐進德拉達的肉裡。「羅薩攻擊很勇敢。他出劍很漂亮,魯特加揮劍擋開了。羅薩低手出一劍。」她呼吸很急促,「魯特加一跳躲開了??他穿這麼厚的鎧甲居然還能跳起來?」

    姬熱拉將決鬥的進程講解給那盲眼的老婦聽,也講給崗塔爾聽,因為這孩子還沒有姬熱拉高,站在那裡只看得見人們的後背。她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能夠平靜,儘管場上劍光飛舞,四周的人們助威聲,嘲笑聲此起彼伏。但隨著時間一分鐘一分鐘過去,她的心情越來越沉重。羅薩雖然發起了一次又一次勇敢的進攻,可是他劍鋒所致,總被魯特加輕鬆地擋開。姬熱拉看得出來,魯特加的確是一個打仗的高手。起初那法蘭克人似乎是佔下風,因為羅薩不停地朝他亂砍,在羅薩的進攻之下魯特加像是退卻了。但羅薩的劍鋒連他的鎧甲都沒挨近過。羅薩很強壯,也訓練有素,可魯特加就像賽爾沃在咬死一隻兔子之前先跟它玩玩一樣在跟他玩著。

    正如姬熱拉所擔心的,過了一會兒,魯特加,對自己的敵人下手了,像賽爾沃一樣。羅薩一次又一次地被逼後退。人群裡歡呼雷動。他們只為最強壯的人歡呼,不管是誰。姬熱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裡,也不再給德拉達講解了。他祈禱羅薩不要殺昏了頭,幻想自己會最終取勝。她更熱切地祈禱魯特加在羅薩流出第一滴血之後接受投降。男人殺紅了眼時可能會忘記自己在冷靜的時候許下的諾言。

    姬熱拉一面不停地祈禱著,驚恐地喘著氣,眼光卻沒有離開魯特加片刻。假如戰爭真能夠具有詩意的話,無疑他就是一首詩。每一個進擊、側步、後退,都像是在做著致使的足蹈。一柄長劍在手中被舞得上下翻動,輕鬆自如。

    德拉達耐不住地拉一拉姬熱拉的衣袖,「怎麼樣了,姑娘?這些人聲音這麼大,在喊什麼?」

    「羅薩是不是要勝了?」崗塔爾一下子跳起來,試圖看個明白。

    「不,」姬熱拉難受地說,「羅薩贏不了了,但願上帝保佑他。」

    魯特加顯然不想再浪費太多時間了。他逼得羅薩一路後退。姬熱拉感到他劍鋒的威壓好像直指自己而來一樣。她覺得一陣眩暈。趕緊抓緊德拉達的肩膀站穩身。這時她看到魯特加的劍尖挨上了羅薩的喉嚨,一朵猩紅的顏色立刻跳上了劍端。

    好像是站在了他們跟前一樣。這情形她看得清清楚楚。她看到了羅薩在接受這一事實時臉上的無奈與平淡,看到了他蒼白的膚色,看到了下午的太陽被劍鋒反射出的一道耀眼的光,和猩紅的血一滴一滴順著劍鋒滴進了地上的塵土中。可是這不是真的。現在還不是真的,場中,羅薩還在無望地抵擋著魯特加的攻勢。但這幻像片刻便成真了,羅薩的劍忽然脫手,魯特加將自己的劍尖抵在他的喉嚨上。姬熱拉沒有看到她哥哥的血污染上劍鋒,但她知道那一定是有的。

    「見血了!」姬熱拉覺得她似乎聽到魯特加這麼喊,可是在人群的歡呼雷動中她又能聽得到什麼呢!然而她感覺是對的,因為周圍的人開始一起大聲喊起來。「見血了!見血了!」

    羅薩跪倒在地,「他服輸了!」一個人喊道。

    「殺了這個撒克森廢物了事!」一個法蘭克人急切地叫道。

    姬熱拉喘不上氣來了。把戰敗的對手留著不殺,大多數野心勃勃的男人不會犯這樣的錯誤。此刻魯特加殺了羅薩,沒有人會指責他,沒有殺人算什麼勝利呢!他說過羅薩在流出第一滴血時可以投降,可他沒說自己會接受這種投降。

    然而魯特加還是把劍放下了,他用雙掌合住羅薩的手,接受了他的效忠與臣服。人群再次歡呼起來,也不知道在為誰慶賀。

    姬熱拉終於喘過氣來。羅薩活下來了。那法蘭克人選擇了仁慈,而不是殺掉對手的更保險的辦法。一股感激之情讓她心頭很熱,她決定要為自己加在魯特加頭上的所有苛刻的評論而懺悔。她從木箱上跳下,感覺自己要飛起來,「我必須到羅薩那兒去。」

    德拉達滿是青筋的手拉住了她。「不,孩子,要給男人留下一點自尊。」

    「可人受傷了。」

    「他要是需要治療,會來找你的。你和崗塔爾現在得幫著我到燕會桌上去。我的胃口已經被廚房裡的香味挑逗了一天了,我可不想等這些人把好東西都吃完了再去。」

    人流推著他們朝石宮大門走去,那盲女人抓著她的手毫不放鬆。當然德拉達是對的。羅薩不需要她去撫愛。可是當她回頭望見校場中央他哥哥正和魯特加及巨人伊奇在一塊站著時,她還是有強烈的衝動要跑回去??與其說是為了照顧羅薩,不如說要感謝魯特加,一個武士,選擇仁慈和榮譽,而放棄嗜血和自利,是多麼難得呀!魯特加抬起了頭,像是聽到了她心裡的話。隔著很遠的距離,姬熱拉仍感到他那穿透力極強的灰色的眼光。她忽然莫名其妙的害羞起來,她低下頭拉著德拉達趕緊朝石宮走去。

    這一天剩下的時間在盛大的宴飲中度過。每個人都用烤鹿肉、燒豬肉、奶酪、炸魚、甜牛奶等等好吃的東西把肚子塞得滿滿的。男人們和女人們開懷縱飲著蜂蜜酒,葡萄酒和烈性酒,最後整個要塞裡全是爛醉如泥的人們,好像經過了一場劫掠一般。沒有醉倒在大廳或庭院裡的女人們在她們自己的小屋中打著酣聲睡著了。法蘭克武士們和解禁的撒克森武士們癱倒在一起,後者一直被監禁著不許觀看剛纔的決鬥,現在羅薩投降了,所有的撒克森武士們也同樣向魯特加宣誓效忠,並且迅速地享用起新主人給他們的賞賜來。

    當然並非要塞裡所有的人都在歡慶中醉得不省人事。木柵邊上站崗的人保持著警惕,保護著這些狂歡者。一些武士們為了消除燕會的睏倦,在校場上互相拚殺著,愛孟特露達和弗裡德琳勤快地收拾著歡燕會留下的一片狼藉的杯盤??阿特露達和吉蘭愁眉苦臉地幫她們干,因為她們從天沒亮時就被從美夢中叫醒起床忙活了。

    姬熱拉痛快地享用石宮大廳里長條桌年的美味??畢竟她幾天來在小獄室裡吃得太差了。宴後她還沒來得及稍作休息,便又忙起來了,因為有些吃喝過度的人們找她來給自己解決宴飲帶來的麻煩了。她發給他們一些紙榆和繡線菊作的藥液,緩解他們肚皮的脹痛和受傷的腦袋。天晚了,她準備給自己也調製一些這樣的藥液,這時魯特加在她的門口出現了。

    「看得出來,阿頓的人們能重新得到你的治療都很高興,剛纔的幾個小時,果真是所有的男人,女人和孩子都到你門裡來過。」

    「同樣看得出來,現在領主也來治病了。」姬熱拉竭力使她端著羊角杯的手保持平靜,杯裡滿滿的是她剛剛倒進去的紅榆茶。她是累了,所以手才這麼不穩,她非常非常的累了。

    「既然你如此不辭辛苦地為我的人民治療,」??他微笑著將「我的」這兩個字說得很重??「我想你也會看看我頭上的傷吧。」

    「你可以派人來叫我,我的主人,你不必親自來的。」

    「我是出於好奇心才跟著人流到你這間小屋裡來的。我猜想這就是阿頓的女巫放出咒語和調製春藥的地方。」

    「今天晚上春藥的生意不行,我的主人,你的人民現在對他們的肚子更關心。」她示意他坐下,把小桌上的燈放在他旁邊,然後把他垂到頸上的黑髮分開。他剛洗過澡,她猜到了,因為有股強烈的皂香和著他的體溫一起朝外散發著。可是,儘管剛洗了澡,他後腦的頭髮因為沾了血仍然很硬。

    「繃帶已經有味兒了,我把它扔了。」

    「你做得很對,這種髒東西會使傷口發炎的。你把傷口又弄開了。」她饒有興致地責備他,「我當時該把它縫上,可在阿爾漢的軍營裡沒有可用的工具不過現在它多少看起來很健康。」

    「那你現在把它縫上吧。你以前對我說過,我們都不希望見到我的腦袋開著口。」

    姬熱拉把他傷口周圍的頭髮剪掉,然後用藥草擦淨,以防止流血。她把他傷口處裂開的頭皮縫合在一起。她盡量縫得好一些,雖然在剛受傷時就縫效果會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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